史湸领着我一路小跑出了圣儒院。 初秋的风景也能美如画,树枝上立着的叶子像断了根的蒲公英摇曳得正欢,最后的宿命不过随风徐徐飘落。本该是秋高气爽凉凉风意却因为今日那阵即将到来的大雨闷热不堪。 我的眼睛瞟过眼前的一团团野杜鹃,就着我这颗少女心要俯身拾上一朵,却一下被史湸唤走。一路踢踏着大小不一的松子恍然就到了玉水池,沿途的风景只泛泛映入脑中,再回想完全陶醉不出诗情画意。玉水池的泉水扑腾扑腾地往外冒,我却没空伸一伸手抚摸上一把清凉沁沁心脾。一个时辰眨眼就过,我不想回去时被淋成只落水的小母鸡。 我跟在史湸后头一棵接一棵地穿过这笔直的竹子,叶茂储阴,刚踏进逍遥林就有森森的风扑面而来。 “你确定你走得出去?”我总放不下心来。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既进的来,就一定出的去。” “怎么往常来没发现里头有壁画,还非要在这次拉上我!”和番国宝物比起来,我觉得丢失在逍遥林里极其可怕,不由心生畏惧。 “以前见着岩洞没进去过,前两日知道原来岩洞中还有壁画,只想让你来帮我拿着火折子,也好让我临摹时空出手来。” 原来是拉我做苦力。 知道史湸心中有数我也不再发声询问其它。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想那壁画不是珍宝也是真经,这次做个跟班能够鉴赏几眼也算是有幸,再者见他在林子里穿行得如鱼得水,迷路倒也不至于,只要不再遇上些个有失风化的场面,这趟逍遥林来得便挺是值当。 史湸忽然停住,我来不及驻足差点将他撞倒。 刚想想埋怨几句,斜眼却瞥见前方或立或蹲杵着四条大汉,着装有素,面无善意,看上去像是行走江湖之人,本闲赋在竹林里,见我们出现一下子都来了精神。 仙山老林,不该出现这身打扮的武人,劫财更不会躲在这高竹密布深处,莫不是为了史湸口中的壁画? 我拉住史湸绕道而行。 蹲着的那人见我们绕行缓缓起身,朝我们必经之路的方向挪着步子,眼睛盯住我并不移开,他身后那名稍矮些的见他有动静也紧跟了上来。 来者不善。 史湸拉住我的袖子往回扯了扯,“他们目有凶光,你待着别动!”说完就要上前。 小孩子逞英雄不是件好事,虽然史湸这两年练了些功夫,可我对于他能否一敌四心里实在没底,况且这四人身形彪悍不容小觑,而他此刻却连擎天饮都没带在身上。 “湸湸!”我一把回拽他,“你说你在林子里从不迷路,我姑且信你。现在赌上我的命,要你回院去,找上师兄们来救我!我牵住他们,你快跑!” “我一个男人,怎能让丢你一人被他们欺负?!”“你一个屁孩儿,怎么就不能撒开了腿跑上山搬的救兵下来救我?!”我压死了嗓音,声色俱厉地企图让他明白此刻事态的紧迫。 说话的功夫那四人已经慢慢朝我们靠近。 我立马带着史湸转身折返。 “你跑得快又识路,要是你留下我来跑,天黑都出不了逍遥林,怎么救得了你呢!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亡,我把性命押给你,千万不要负了我!”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苦口婆心道理情理俱全,希望他能争得过时间,上山带了人好来捞我回去。 史湸愣了愣才回神,咬紧了牙关,从胸前一下抓出四根火折子塞到我手上,“你一定撑住等我!”呵,这孩子总算听懂了。 那四个壮汉的脚步声越来越快,紧逼着我们而来。 我朝史湸使了个眼神就跑,边跑边回头,那四人见我们欲逃,也急急地追着我们小跑起来。 我的耐力不如史湸,终于慢下来,便使出最后力气推他一把,“快跑!” 史湸一个踉跄往前倒去差点摔倒,只回头呆看我一眼,又加快速度消失在竹林里。 天空中响着闷雷,怕是就要下雨了。这一趟出门估摸得挺好,我算上了下雨的时辰,赌上了史湸识路的本事,就差见识壁画上的宝贝,却独漏了半路杀出的土匪。 虽在穿着上不像土匪似武夫,但看样子比土匪更凶恶。土匪开口即索财,他们看上去却想要命。 到用时方恨少,武到急时才知需。 索性我也跑不过,干脆停下与他四人周旋起来。 “敢问英雄什么来路?” 没有回声,只换来四双眼的蔑视。 “若英雄只为求财一切好商量,放我回去我拿了钱再送于你们手中,勿伤和气,他日再见亦是朋友。”他们不肯放下步子,我只能边说边退。
这四人听我说过后阴阴地笑起来,笑声里尽透嘲讽。 “要是为了岩洞中的宝贝……我们也只是打算看上一眼长些见识,没有夺取之意,你们尽可以进去一探究竟,我这就回去,权当不知道此事!” 他四人听到这话脸上只一瞬地显出疑色,然而即刻见收,个子烧矮些的那人快步上前。我被逼的没有退路,撞在坚石上脚一滑摔倒在地。 “什么宝贝抵得过你的命值钱?”他似笑非笑,话语间透着一股狠劲,与我先前遇上的山匪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什么宝贝抵得过我的命值钱?我的命在爹娘哥哥手中许是无价之宝,但扔在这深山竹林,只能算做贱命一条。这个问题现在嘲笑着我,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无人疼惜无人能救。 我翻滚着马上起身,躺在地上算什么事?既然要死,总要死得有尊严些。我摸摸胸口,掏出两根火折子,利落地转过身。 “嗯?天还没黑,你就等不及了?放心,我们手脚向来利索,不用等到日落就一定办了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左手,往前一扯,我右手牵出气力将火折子弯到嘴前一吹,折子“呲”一声立马起来。 这两根火折子像烟花似的对他毫无威慑,反而激起他戏弄我的念头,用力扯我的左手又放松,见我要逃又使劲扯回来,一来二去,很叫人厌恶。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首富韩百万的独女,通天姜择善门下的女弟子,怎么能任由一个武夫老鹰抓小鸡般的作弄? 趁他耍的兴起,我一抬左手将火折子朝他眼睛扎去,火到临点起来温度极高,痛得他惨烈一声叫唤。 这双眼定是要瞎了。 这火折子烧得很是痛快,我捡了空隙挣开他迈腿就跑。 身后另三个大汉见状都追上来,其中一个直奔我而来,另两人停下查看被那滚在地上嚎叫那武夫的伤势。 逃起来我尽显劣势,那大汉不出两步便用手臂锁住我的喉咙,我喘不过气来手只能挥舞乱抓,他干脆用臂力拖住我的脖子往回走,我力不从身一个阔步倒下。 终于逃出了他的小臂,喉咙被释放开我便费力地咳嗽起来,恍惚间想起我右靴里的匕首。 这匕首还是上次与承甫下山时擒住那女土匪后缴来备我防身的,如今被这一伙比土匪更凶猛的人套住,只能抽出它殊死一战。 这个大汉显然没有第一个有那般闲情逸致与我周旋,上来抓住我的衣领下狠力气往回拖,我的腿脚在草地上似拖似磨,不听使唤。 我被他拖拽不能左右,眼下没空加以思索,随即拔开刀鞘,借他的力旋身,将刀子使劲刺入他胸膛。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盯住我。 为免他反应过来对我动手,我立刻抽出刀子朝他心脏再狠刺一刀。这壮汉跪落在地上,拽住我衣领的手却未松开,我的外衫连同里衬被他扯开。他虽死了手却仍抓住我不放,待我掰开他连滚带爬要逃时候,最后两人已经奔着我而来。 我左肩后一阵刺痛,随即感到一阵温热散开。 为头的那个从我左肩上拔出一支铜质六角飞镖,镖上沾着我的血滴滴欲坠。他一下子便扣住我的伤口,我忍不住痛嗷嗷地叫出声来。 “我以为对你而言死的痛快就是解脱,不想你这么不识抬举,杀伤我两位同门,这仇不报似乎说不过去!”他目光扫过我胸前,我的外衫连里衬被扯开,露出小片淡蓝色的亵衣。 他色心起,将脸贴住我的脖颈,嘴慢慢凑近我的耳根,“那我们就挑上个玩儿法,慢慢来!” 说罢扯掉我的外衫,另一个壮汉上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的耳朵“嗡”一声响,眼前一片漆黑,再有意识时已经躺在地上被为头的那人压在身下,他双手利落地扯掉我的里衬,最后的防卫没有了,只剩亵衣在身。我想要用力反抗,可腿被压住动弹不得,手也被另一人压得死死,只剩眼泪从眼角淌下来,撕破了喉咙喊着“救命”。 “救命”此时只算得上一个替代词而已,挣扎无用过后,我紧闭了双眼已无力挣脱。刚才的努力已经使我精疲力竭,这番折腾想来他们不损掉我的清白是绝不会罢手的,再这样下去就算被救了又如何,还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还不到十五岁的年纪,我没能耐因为有所作为而功垂千秋,连回家叫一声爹娘的孝道也不得尽上,最终还要落个如此死法名节不保。 我脑中混沌一片,十五载的光阴浮于眼前,爹爹的疼惜与教诲绕上耳廓,娘亲的抚佑与宠溺伴着左右,大哥与韩衍,还有小毓儿,在后院前街嬉闹。大哥说韩家的女儿定是胜过一般的男子,韩衍带着一个比昨日射伤我的更大的弹弓来惺惺讨好,可弹他解气,小毓儿用奶声叫着我姐姐
姐姐,我埋怨承甫又带错了路总不争气,史湸背着擎天饮从眼前晃过,他消失在一大片竹林里。 是这片竹林里。 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满,看不清天地,看不清眼前,我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求他们放我一马,或者死个痛快。 或许因为诚意动天,那个无耻的武夫叫了一声忽然不再动,我试着睁开眼,只听见他跪窝在我旁边哀嚎,转睛一看,另一人脑门正中竟然正往外汩汩淌着血。 果然心有善念,慈悲满怀才能人救自救。一定是我哭声撼动了上天,在这生死一线时才有机会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