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沈家乱成了一锅粥。寿春堂里,哭声和骂声混在一处。
阮姨娘的表姐郭氏哭叫着让巩氏还她儿子,巩氏两眼发直,一张脸绷得白惨惨,显然到此刻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
沈道乾被闹得脑仁儿疼,甩袖喝道:“都别哭了!还嫌不够乱!”
一屋子抽抽噎噎,沈道乾烦得来回踱步,听老太太那呻吟一声,忙过来道:“母亲可好些了?”
游妈妈给老太太推着背,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坐起来,扫了一眼众人问:“明画那丫头怎么说?”——明画昨晚是跟着沈时琬出的门。
沈道乾道:“打了个半死,她说昨晚人太多,她下车去给婉姐儿挑灯笼,挤来挤去,耽误了甚久,回来一瞧人跟马车都不见了。谅她不敢说谎,也就知道这么多。”
老太太拧眉:“婉姐儿原是好好的呆在府里的,怎又跑出去看灯会了?”
阮姨娘屋里的璇姐儿嚷道:“是璎姐儿要去的,她非要去,都是她闹的!”
沈时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才不是我!是玬姐儿!她昨晚和二姐嘁嘁喳喳,肯定撺掇二姐了,二姐才去的。”
众人一诧,目光都转向了沈时玬。
沈时玬打了个哆嗦,被沈时璎一推,差点儿坐地上,嗫喏道:“我没有,是二姐自己要去。”
沈道乾不耐烦:“大点儿声,话都不会说么?”
沈时玬低着头,声音高了些:“我什么也没说,是二姐悄悄问我,杜家公子去没去灯会,我说好像是去了,二姐不知怎的,就也要去。”
这话一说,郭氏登时不干了,过来就要拉扯巩氏,说沈时琬勾引杜迟,沈时璎气得对沈时玬又打又搡,哭骂道:“你不安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阮姨娘是一伙儿的!”
沈时玬被她搡倒在地,闹成一团。
“够了!”老太太破着嗓子喝住沈时璎和郭氏,“眼下最要紧地是找人,找到了人,自然就清楚是谁带坏了谁!”
沈时玬头上的簪子都叫沈时璎搡掉了,沈时瑾把她拉起来,理了理她的头发,打了个手势,绿绮便问:“三姑娘这话,还有旁人能作证么?”
沈时玬一脸泪,“二姐姐是悄悄问的,没别人听见。”
——除了沈时琬,没人能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沈道乾狠狠剜了巩氏一眼,一挥手,示意不用别问了——沈时玬胆小如鼠,还敢在他这个父亲面前扯谎不成?
真是没想到,婉姐儿竟能做出如此辱没门风之事!
“都给我各回各屋去,看牢你们院子里长舌的婆子和丫头。此事若是露出一点儿风声,”他也顾不得风度了,气急败坏道:“全家就都等着完蛋!”
一屋子姑娘全部都是未嫁的,这要是坐下名声,谁也落不了好,都使劲儿点头。
正月十五一整晚,正月十六一天一夜,没有找见人影儿。
正月十七上午,颜家迎亲的队伍到了临江,当天下午,沈家的准女婿,靖国公长子颜九渊的名帖就到了,附带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已到临江,后日一早,准时上门迎亲。
沈道乾捧着这封信,真如同捧着一块儿烙铁,急急忙忙去找老太太商议,可老太太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是让抓紧找人,实在不成,看能否找个借口拖上几天。
此事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去找,时间又紧,哪那么容易。
又过一晚,没有动静。
正月十八,全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沈道乾抖着手把信又看了一遍,暗想,不能单指着找人了,此事要真拖下去,颜家听到甚么风言风语,那可更糟,以免夜长梦多……他把几个姑娘看一圈儿,已隐隐有个主意,一狠心,朝外院走,吩咐小厮:“去福禄客栈。”
福禄客栈是临江府最大的一家,很好找,颜家包下了整个客栈。沈道乾过来时见红绸披满,不由心下发虚。
递了帖子,在外面等了一阵儿才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出来,笑嘻嘻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家老爷。”
沈道乾见他眉目端正,一身锦袍,有点儿拿不清他的身份,稍一拱手,颜梧侧身一让,笑道:“我们爷在院子里恭候,沈老爷请。”
沈道乾抿抿唇,跟着他往里走。
心下直摇头,——他是长辈,不在南屋请见,跑到院子里去,武人,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