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带我回家?何先生,我只不过是个身分低微的歌女,我没有胆量到府上,因为我不配。”白莲对于何利的热情,向来是半推半就的:“总之,我相信的话就是了,我还是不敢到府上去。”
“白小姐,我真不明白,那么年轻,为什么竟有这种思想,过去卖唱的歌女,不错,是身分低微,因为,她们多数没有机会念,连唱歌的曲词,也要人一句一句教她念。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大部分的歌星,都是受过教育的,而且家庭背景也很不错,其实,歌星也是一种职业,为什么老是看不起自己?”
“何先生,如果我把自己看得太高,那么,我一定很痛苦,要是我把自己看得很低,说不定我还会有点儿突然的喜悦。其实,像我们这种人,总是痛苦的日子较多,快乐的日子反而少,所以,我一直不敢乐观。”
“白小姐,今年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这个年龄,正是黄金时代,应该要快快乐乐才是,否则年纪大了,更加会感到悲观。因为,一个人年纪大了,免不了会有疾病,那时候,就会更加不快乐了。”何利劝解白莲说:“白小姐,快乐一点吧!如果因为有了困难而不快乐,那么,告诉我,我一定会为解决。”
“何先生,我很感激,我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用不着找别人帮忙。”白莲感激地说:“既然这么关心我,我就顺从的话,快乐一点。”
“这才对呀!明天下午三点钟,我到府上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我介绍我的父母跟认识,可以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老顽固。”何利开心地说。
“这样明理,我用不着看,也可以知道,的家长,一定十分开通,而且思想进步。其实,也不是每一个老人家都是顽固的,比如我的母亲,她也很开通,每做一件事,都为儿女着想,她不会用旧思想束缚下一代。”白莲乘机称赞自己的后母。
何利根本不知道白太太是白莲的后母,因为,白太太关心白莲的程度的确超乎一个亲生母亲,而白莲对白太太的敬爱,也是超乎亲生女儿。有多少个女孩子,肯为后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妹而抛头露面赚钱?
何利同意白莲的话,他点了点头说:“伯母真的很慈祥,很开通,是个标准的好母亲,她关心儿女,事事亲自去做,比我的母亲还要好呢!”
“世界上无不是之父母,我母亲有我母亲的优点,而母亲也有她的长处,们家境富有,当然用不着母亲亲自去做,我们穷,妈妈又舍不得请佣人,因此,家中大小事情,都要由妈妈亲自去做。”
“白小姐,我们是好朋友,如果生活上有困难,请不要客气,随时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为尽力。一个人要养一个母亲和四个弟妹,实在也是太难为了,是一个女孩子,能力有限,应该有一个人帮助和支持。”何利诚恳地说。
“何先生,我十分感激,不过经济方面,我绝对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如果我肯随便接受别人家的钱,我也用不着抛头露面出来卖唱,不过,不用担心,现在的生活,我还应付得来,并没有多大困难。”
何利很欣赏白莲的个性,因为,不少欢场中的女人,她们大部分是很贪钱的,如果有人肯给她们经济援助,那么,她们就求之不得了。像白莲这样,毫不考虑地一口拒绝,那简直是绝无仅有的。何利点一点头说:“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勉强。不过,我是诚心帮助的,如果有困难,请不要客气,我绝对乐于帮忙。”
“假如我有困难,需要有人帮忙,我会第一个想到。”白莲点一点头:“我要上台唱歌了,明天我在家里等,来接我去见令尊翁和尊堂吧!”
何利点一点头,白莲又上台唱歌去了。不过,今晚白莲的心情,有点兴奋,和平时不相同,她老是想着明天去何利家中的事。何利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一个绅士?一个贵妇,何老太会不会像高夫人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如果何利的父母喜欢她,她会不会……
白莲不敢想下去,她要集中精神唱歌,因为,她刚才唱的歌已稍走音了,幸而没有人发觉。不过,如果再错下去,一定会有人知道的,起码,乐队领班会提醒她。
回到家里,白太太等着她,并且把烹好的生鱼汤拿给她吃,每一个晚上,白太太一定给白莲一样补品,有时是鸡肉,有时是牛腩,有时是雪耳。
白莲一面喝着生鱼汤,一面对白太太说:“妈妈,今天何利来听我唱歌,他约我明天去见他的父母。”
“何先生请见他的父母?他为什么要约见他的父母?只不过和他交朋友,又不是要和他的父母来往。”白太太由于对女儿关心,因此,她事事要向白莲查问:“亚莲,何先生既然要带回家,那么,他一定是对有意思了。他可能想和结婚,他已向父母禀明,他的父母要求先见一见,然后才决定们的婚事,认为我猜得对不对呢?亚莲。”
“妈,不要想得太远好不好?我不相信何利那么快就会向我求婚,那是不可能的,怎么会呢?我们认识才只不过几个月,而且,他是一个博士,父亲又是律师,他怎可以和一个歌女结合,那是没有道理的。”
“不要以为世界的人都像高夫人,一味讲究门当户对,老是看不起人,我不相信何先生的家庭也这样守旧。”白太太用力摇着头:“何先生这个人,很有主意,他不会像天培那样,一味愚孝,心里只有母亲没有妻子。其实,天培那种人,在这世界上也不多了。”
“我也觉得何利比天培有主见得多,他不会受父母左右的。而且,他一向和父母分居,大家不住在一起,冲突可以减少,矛盾也不会增加,这是比较有利的,媳妇和翁姑之间,本来就不容易相处,总有一天,大家还是会闹得不欢而散的。好像我和天培,本来是一对好夫妻,但是,也是在大家庭的压迫下,分开了,这是多么的不幸。天培懦弱无能,他不能够保护我,而我也太天真,头脑简单,不会保护自己,经过这一段婚姻,我对于婚姻,已经害怕了。所以,我对何利也不敢抱有厚望,人不能一连错两次。”
“但是,也不能够因为错了一次永远不结婚的,因为,天培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如果嫁一个正常的丈夫,那么,一定会十分幸福的。”
“好吧!妈妈,等明天我见过何利的父母,然后我再考虑一下何利的问题,如果他值得我跟他一辈子,而他又是诚心向我求婚,我会答应他的婚事。”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我并非想要嫁一个有钱丈夫,过下半生安乐的生活,但唱歌总不能唱一辈子,人总要落叶归根的。何先生其实也很不错,他斯有礼,又有学问,对我也很尊敬,不像天培,他每一次见了我就开口骂我。”
何家是香港的首富之一,而且何利的父亲,又是香港的著名律师,虽然白莲从未见过他,但是,她也听过何老先生的名字,对他有基本上的认识。
白莲并非没有见过贵人,高夫人不也是香港的名流夫人么?高家也是名门望族,不过,提起去见何利的父母,她还是有点儿紧张。别说是白莲,就是白太太,她也相当兴奋,白莲打扮的时候,她替女儿选衣服,红色的太惹眼,黄色不够大方,粉红又太俗气,蓝色太朴素,黑色不吉祥,橙色不庄重,白色太寒素,挑来挑去,拿了几十件衣服挑,结果还是挑中一套水绿色的旗袍套装,外套是一件同样质料,同样颜色的,但是袖口和衫脚,都镶上了翠绿色的毛球,这套衣服,相当名贵,白莲缝好了也舍不得穿。
“白莲,这套衣服,最大方,最名贵,最美丽,最适合的皮肤,实在是最好的了。”
“妈妈,”白莲笑了起来,“一共说了多少个最,似乎这套衣服,是天上有,地下无似的。其实,人家的衣服,随便拿一件,都会比我的大方名贵。人家是豪门贵妇,她对我客气,不把我看低,我已经十分高兴,再也不想出什么风头。”
“我承认富家太太,不愁没有漂亮的衣服穿。但是,穿在她们身上好看不好看,那就另是一回事了。由于生得美,身材又适中,我总觉得,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妈,这一番话,千万别让人家听见了。否则,人家会笑自己赞美自己女儿,太不害羞呢!我哪儿算得上美,比我美的女人多得很。如果我真的漂亮,早就已经成为大明星了,也不会在电影圈中红不起来。”
“我就不同意这句话,以为每一个大明星,都是很美丽的吗?有些大明星,她们在未做明星之前,可能是个又脏又笨又没有头脑的乡下女孩,等到时来运转,被她们找到一个机会,才又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星的,她本来仅有三分资色,为了要向上爬,于是,眉毛拔光了,眼睛整了容,单眼皮变了双眼皮,小眼睛变成了大眼睛,鼻子也撑高了,嘴唇也变了样,脸皮不够光滑,可以换皮,……如果肯去接受整容,我担保是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妈,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些人不怕危险吗?把自己改容,实在是最危险的事,难道她们为了漂亮,就不顾自己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