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哭了?”越辞身上没带巾帕,只能随手撕扯下自己一截衣物,要去替薛应挽擦拭。
薛应挽也反应过来自己出了丑,挡住越辞手腕,用手背胡乱擦过眼下,将湿润一并抹去,余下一点眼眶霞色的红。
“我……”
他想说什么,越辞阻止:“没事,想哭就哭,人之常情。”
薛应挽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一绺碎发从耳边落下。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他很轻地吸了吸鼻子,鼻尖好像也泛着一点粉,“我就是一时,一时太乱了……”
“我知道。”平日都是薛应挽是那个稳定的人,如今突然调换了身份,一时有些不习惯。
越辞惯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想来想去,从纳戒里取出竹制机关蜻蜓,自己做的魔方,九连环华容道等等等等,噼里啪啦,尽数堆在了二人脚下。
薛应挽这回才是真愣住了。
“啊?”
“本来是打算一天送你一个养好感度的,可你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辞替他将发丝别至耳后,温热的指腹擦过眼下一点薄薄皮肉,“我共情能力不是很高,也不能和你感同身受,不过这些都送你,开心一点。”
薛应挽转过头,怔怔地看他,真的没有继续掉眼泪。
一点泪意再次被擦去,肌肤相触间,带来一点细微酥麻。
“你哭起来也很漂亮,但我不希望你继续哭,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往后还有机会,会让宁倾衡付出代价。”
薛应挽握上越辞手腕,摇头示意,阻止了他的话语。
浓长眼睫沾了水意,几缕黏结在一起,低低垂着,琥珀色瞳珠被洗濯得剔透,在盈满水的眼眶中轻微地晃动。
“我其实,不是因为那件事难过才哭的。”薛应挽喉中塞堵一般沉,极力克制后,才慢慢恢复平日温和清润。
越辞:“嗯?”
“我七岁被带上的朝华宗,算下来,有一百二十年还多了,”薛应挽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声音也轻了很多,“我认识的人不多,师尊严苟,几个师兄也对我以礼相待,但是我也很明白,大家的关系就止步于此。”
“我时常觉得也许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待在相忘峰,陪着这些灵植草木,没什么真正亲近的人……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会觉得惋惜。”
薛应挽的头垂得更低,手指在堆了满地的新奇事物上摆弄,抓着竹蜻蜓一只翅膀,指尖无规律地上下刮蹭。
“直到你来了相忘峰,来送我这些东西,愿意吃我做的糕点,每天陪着我,”他逐渐声如蚊蝇,耳朵也泛起一片潮红,“在你之前,也从来没有人,愿意挡在我面前,愿意这样相信我。”
他咬着唇,问道:“我看过话本的,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可这句话没能问出口,越辞已经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把手从薛应挽掌中挣脱。
本就松松抓着,一用力,便极快地分离。
一阵不合时宜的山风吹来,脚下堆积的手制器物打了个滚,咕咚一声,打破两人间的僵持氛围。
薛应挽的手停留在半空,呼吸滞了一下,瞳孔微缩,有些发愣,另一手还捉着那只竹蜻蜓,指腹在翅膀上按得发白。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无措,脖颈一片通红,似是不可思议,又对于自己方才讲了什么而无地自容。
“我、你……”
他本来想说,他们可以试一试,试一试真的去互相了解对方,再慢慢地发展。
薛应挽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讲出这些话已经费了浑身力气。
在相忘峰消磨时间的这些年,他看过不少师兄从山下带来的话本,都说,倘若一个人每天都陪着你做你喜欢的事,送你礼物,照顾你的感受,愿意帮助信任你,那他便是对你有意思,想和你在一起。
薛应挽想了又想,这些越辞好像都对他做过。
一次一次地为自己出头,甚至不顾安危,宁愿受伤也要保护他,会送给自己不一样的礼物,说要带他下山,见世间万千景象。
他不想辜负那双总是充满期冀,闪闪发光的双眼,所以,在今日越辞再一次挡在他面前时,选择了主动挑明。
可答案似乎与薛应挽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的确对于情爱一事知之甚少,便是百年前与萧远潮走得近些,也多是当作总角之交。
可越辞不一样,早在一日日相处,一句句交谈间,薛应挽便逐渐觉察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