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便是立夏,幼学里的黄花柳垂条,一簇簇黄灿灿的花枝,如同发辫委地,十分好看。
不少孩子玩心重,不听教谕先生的管教,偷偷折下柳条,当成长鞭,互相追逐、抽打。
谢如琢今日换了新衣,他小小年纪就要体面,不想被这些顽童碰到,再扯坏衣服,于是小郎君寒着小脸躲到一边。
然而,没等他走出两步,肩膀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缝,全是甜糕的粉屑。
谢如琢爱干净,他嫌弃极了,正要发作,却看到纪晏清乌溜溜的脑袋凑到跟前,眼睛亮晶晶的。
谢如琢忍住了火气,只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纪晏清:“谢如琢,你跑太快了,我和呦呦都没追上!”
没一会儿,纪鹿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跑来:“你俩欺负呦呦,呦呦要告诉二姑姑!”
闻言,谢如琢停下脚步,没有再迈步子走远。
纪晏清想到昨晚父母亲说的话,和谢如琢道:“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娘说了,你爹回府那么晚,一个人吃饭定会寂寞,时不时上我家吃两顿没啥。”
纪晏清只是个孩子,不懂大人们想要结交首辅家独子的小心思,他只觉得谢如琢虽然不爱说话,但人还不错,或许就是性格太内向,所以看起来冷冰冰的。
谢如琢没说话,他想到了纪兰芷。
若是去纪家用膳,他便能和纪姨母一起坐马车了……
但今早,谢蔺语重心长告诉他:小孩子不必那么多沉重的心思,只是幼学里孩童结交,还不至于影响到朝堂局势,况且谢蔺并非耳根子软的人,子女的谗言还轻易摆布不了他。
说完,谢蔺着重夸赞了一下昨日帮忙劝架的纪晏清,认为此子心性纯善,可以深交。比起谢如琢杜绝交际,自小明哲保身,他更希望儿子广交好友,事事有个助力,学业上也不再孤单。因此,他开始指点长子,偶尔拉帮结派也是必要,并非全是坏处。
其间尺度,得谢如琢自个儿细细琢磨。
想到这里,谢如琢点了点头:“好。”
纪晏清和纪鹿大喜过望。
三人联袂走向学舍。
路上,纪鹿经过膳堂,指着门口用墨笔写的菜谱,“快立夏了,膳堂会有乌米饭和夏饼吃!”
纪晏清想到乌米饭的清甜,夏饼的可口,他高兴地欢呼一声。
谢如琢有点莫名其妙。
他好像从来不会因为一道时令菜或者节日点心而欢喜。
他只会想着今日多背几页,多练几缸水的楷字,父亲看了会高兴,会夸他很乖。
谢如琢若有所思,轻轻抿了下唇。
上课的钟声敲响,纪鹿是丙班的学生,她和兄长分道扬镳,谢如琢则和纪晏清一起进学堂。
姜锋今日也来上课,他脸上也挂了彩。
第一眼望向谢如琢,姜锋的目光变得愤恨。
谢如琢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幸而这次,姜锋变成小哑巴,什么腌臜话都没说。
昨晚母亲抱着他哭了一场,心疼自家孩子被抓花了脸,但是父亲却揍了他一顿,警告他少招惹谢家的小子,免得酿出大祸。
拼力气,赶紧歇歇吧!
姜锋听不大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但他知道,要是再惹谢如琢,他还得挨锤,还是省省吧。
自此,谢如琢终于有了几天清静。
没人敢惹他了。-
纪兰芷想报考幼学教谕,绝非说说而已。
公中办的幼学,并非只有小郎君才能入学,小娘子亦可入学,倒是往后年纪大些的国子监,便只剩下科考的儿郎,女孩们自有族中办的女学,可为高门贵女教授诗赋集。
因此,幼学里的教谕先生便不只是男子,也有在琴棋画各艺堪称大家的女子前来授课。
只是为了服众,幼学只收年纪超过二十的女子。
限制年龄也是大有深意在内,如此一来,报考教谕的女子,要么是宫中放出的女官先生,要么是已有家室的妇人,齐国民风开放,早年还有后妃是胡人出身,只这两年西北边患频繁,才断了与胡戎贸易的明条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