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裴良挑明 裴良有意得常悦一个确切的答复,派人一连多日探查,都得一不出门的消息。 来报的侍从躬着身,没听到起身的命令,一直保持着恭敬姿势,直到听见案前上位者冷哼一声,眼露凶光,有声意味不明的呢喃:“她那是躲着我呢。” 侍从急忙又低了低身,暗道这是主子的事,实乃不该他听见阿。 裴良挥挥手命其退下,眸子打量着那天留下的金簪,男子深镌的五官立体峻朗,不说明灿若光,抛去办案那份骇人,该是深邃专注的长相。 尖利的金簪眼都不眨的刺入手心,裴良眼中闪过片刻的疯狂。 连日蹲守还是有了成效,裴良自入朝后认识常阆便结识常悦,五年相处间他自认了解常悦,知她府中待不住,正好叫他守株待兔。 主仆二人四下,日斜归途中忽地闻见扑鼻的梅香,青釉趴在窗子处,眺望道:“姑娘,是长华街的梅花开了。” 清香缠身,好似掉进梅花树丛里,痴傻丫头掰着手指数:“梅花糕,梅花粥,梅花酥……” 常悦好笑的望着满脑子嘴馋的青釉,向前方驾车的缠枝道:“缠枝,咱们去长华街,多摘点梅花回府去。” 身着浅蓝衣裙的青釉听懂了般转过身,没城府的乐呵笑。 二月正是寒梅花期,略逊于鲜艳正红颜色的多瓣小花闲适的立于黑木枝头,承袭了日月光辉与人间雨露的花骨朵正大方的盛开,来此街头,那香味更加清郁。 派两人下去采摘花瓣,常悦独自踱步走着。 青白的矮墙几乎要被出墙绽放的梅枝占满,本就淡雅的花朵在这陈旧的街上倒被衬得鲜亮华贵起来。 只是梅花街前那道等着的身影平白破坏了此时娴静雅致的气氛。 目及第一眼常悦便转身向回走,被那人一声叫住。 “常悦!” 缠枝被那道声音唤得侧目,见了常悦举动,不由得握剑赶来,虽这位裴良裴大人是上次救了她们的人,但自家姑娘什么态度她不瞎,自是一致对外。 常悦心知此事必要有个了结,不然她往后都不得清净,叫停缠枝道:“无事,你带青釉回马车,我同裴大人说几句话就来。” “是。” “常悦,我来找你是希望听到你的回复。” 他问的还是那件事,有关于常悦的婚事,裴良也想争取几分。 换了身浅橘罗裙的姑娘面冷着抬眸,直接回绝道:“我已有心悦之人,裴大人该是知道我的秉性,我认准了,谁都改不了。” 深绿色圆领袍的男子闭眼又睁眼,心中有种果真如此的既定,胸腔中的猜想得到印证,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的愤怒。 入目的是满天的重瓣梅花,那姑娘就站在梅枝前,眉眼间是他熟悉的柔和轻缓,清淡的说着疏离的话。 裴良从来不曾怨怼过常悦,只是不忿那将她蒙哄的人。 她的那支金簪还放于腰间,裴良下意识去碰,薄唇轻吐问:“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阉人吗?” “裴良!” 常悦眼神比刚才还要多了些愠怒,字字不肯退让道:“李僖是身残有缺,可他不低于任何人,你纵然高门显贵,可我就是无感,纵你祖宗如何得势你裴家如何受宠,常裴两姓就是不可能写于一处!” 此话与指着他鼻子骂他宗族又有何区别,她竟袒护那李僖如此,竟是别人一句事实都说不得。 裴良胸膛隐隐怒涨,带着气性问:“常悦,为着那人你竟摧辱我至此吗?那句话是否言实?我何曾贬低虚言?” 常悦被问的沉默,心知刚才的话是自己言过,话音缓了缓,但并不道歉。 “裴大人,人不犯我,我不重言,您也知道有些话难听,您说得,便有人听不得。” 女子声音细软中带着毫不后退的坚决,双眸亦是,冷静夹杂着愤怒,竟是将他当作了仇敌来看待。 裴良心中已是气急,口中连道好几声重言:“哼,哼,好!好!” 自那日与裴良不换而散后,常悦一直面有忧思,李僖与之相处交谈,看的分外明晰。 将剥好的青桔捏皮递过去,李僖问:“怎么,有心事?” “李僖,我父故意为我择婿,亦有人主动上门,他想拆散你我。” 姑娘琉璃般的眸子写满了警惕,还有将他看做一个战壕里队友的一致排外。 李僖弯唇,故意轻声问:“所以?” 日日都换干净衣裳的姑娘正值华年,一身不染埃尘又涤清的气质一看便知被保护得
很好。 常悦对他说不出重话,亦不想挑起两人矛盾,只玩笑般催促道:“所以,你要抓点紧啦。” 谁料那人很认真的回望,眼底浮露浅若不见的偏拗,缓声应:“好。” …… 李僖在酉时宫门下钥前回宫,甫一推开院门,他便察觉到不对。 然再退已来不及,贴墙伺机的小太监皆手持方棍,从前到后围他个严严实实,足足二十人,围了两层,都看向前方,只等那一声令下便下死手一般。 既是嫉恨主动来找他,岂有回避之礼? 李僖原地灿然浅笑,衣袍整洁举止从容,施施然无所畏惧模样提步入内,打着招呼道:“掌印,掌司,不知二位有何吩咐?” 几月不见,男子气势恍若隔世。 那副似有若无的假面好似褪去,虽还是寻常那个清隽疏淡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满是谦卑恭顺,也常常抬起头看人了。 钱建康不满他的直视,发难道:“李僖,你跟御驾去古弥,却不仔细看护陛下让陛下受惊,妄图以卑贱之躯惊扰天子,实乃该罚。”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阿,你们真不愧是皇帝身边的宦臣。 李僖眼睫微垂,眼里是无限嘲讽。 借着昏黄的天色遮盖,李僖眼底意味不减,顺势问:“不知钱掌印打算如何惩罚李僖呢?” “哼。” 令芥弓腰上前半步,掩盖不住的恶毒道:“自是脊杖六十,以儆效尤。” 矮小的男子说完死死盯着院中那人挺直的身姿,嫉恨下是细微的艳羡,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可这个李僖偏要直着脊梁抬着头做人,他一个人和这满院太监皆不同,谁能舒服? 试问,骨脊处挨了六十棍,还能像现在这般直挺傲然吗! 李僖双手合拢垂于身前,压着眼睑鄙夷,淡如溪山的脸庞平静,口中却是骂音:“陛下都并未怪罪于我,哪轮得着你们这些狗腿子轻言不忿?” “李僖!你放肆!” 令芥扶着站起来的钱进康,跟着厉声道:“你胆敢辱骂掌印,你想做甚!这里可是内官监的地界!” 可自幼受刑的人缺了那样的激素,长大了,又惯常伏低躬身轻言,声音只听得尖细嘶哑。 “是。” 李僖应得低声,双眸滑过一抹狠绝。 今日此地,我的确想要,也不得不放肆一回。 李僖言罢即先发制人,上前一步左手臂弯挟持住最近那人脖颈,右手从衣袖间掏出更早握在手中的匕首,一扬一送间,尖锐的刀刃刺进那人脖颈。 窄且尖利的匕首混着人的血液抽出,那刚杀了人的灰衣男子眼都不眨,利落的合上匕首,任凭死去的太监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珠滑落,死不瞑目。 下颚上沾有几滴血迹,李僖没管,向其他人颔首示礼,称得上温和道:“得罪了。” 话音一转变为冷然,李僖不再留有情面,话里暗含十足的威胁。 “若各位觉得不够,在下定提刀再来,以助各位之兴。” 话已至此,本就薄如蝉翼的假面更是一秒撕裂,钱进康愤怒抬手,扬声道:“都有,杖杀李僖者,死后咱家各有嘉奖。” 数十执棍太监齐上,李僖手上匕首再现,毫不气短的迎上。 他弱在力孤,便来回兜转,他们棍棒多,他就划一刀便离开一处,马上找寻下一个目标。 李僖身躯各有多处被他们击中,持刀的右手鲜血顺着手腕留下,但依旧频繁于个人之间,半步没退。 直到半数人捂着流血的伤口退下,剩下的十几人大概是惜了命,竟是原地踱步打量着站都站不稳的男子,不敢再上前。 李僖左手撑着掉落在地上的方棍才勉强站起,环视一周,衣着染血面容不善的青年狠狠道:“若各位不怕死,在下就算拼了命,也要拉各位阴间闲谈。” 笑话,既已退,哪个不怕死? 钱进康已知颓势,直接骂道:“一群废物!” 甩开令芥的手,钱进康负手而来,冷冷斜睨道:“李僖,咱家记得你了。” 李僖咧嘴回之一笑,白净的牙缝里争先恐后溢出被打出来的鲜血,口中的的血流于脖颈浸透衣襟,一时间竟说不出是哪处的鲜血更胜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