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下长长的白须也只稀稀落落的剩下几根。
不过尼鲁尔达还是认出来了,这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南斗大仙,只不过是鬼一样的南斗大仙。
“为虎作怅,大仙您这又何苦呢?您真是那位对我说‘詹泊明志、贪争丧节’的前辈吗?”
“越是能掌控生死的,就越无法超脱生死。有些事要等真正
面对时才知道他的恐怖。听说过远古关于怅鬼的传说吗?远古时,猛虎常噬人;人死,魂却不敢他适,只能听命于虎,虎出求食,为其先导。呼虎日将军,死则哭之。如果说鬼畜王是噬人猛虎,我就是那样的怅鬼。被我最好的朋友勾结鬼畜王设计杀死后,我所有的尊严都随着仙道一起完消失了,连这个身体也是后来鬼畜王殿下为我做的。仙归根结底还是人类不像们神族,死后仍能保留力量。而且我的仇敌之一正是地狱的管理者,如果不投到他的麾下,我将永无立足之地。虽然恨他,但一旦他死,我也会形神俱灭,永不超生,又怎会不因虎死而悲。怅鬼的悲哀只有怅鬼才知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南斗大仙仿佛觉得有些累了,于是闭上眼睛,对尼鲁尔达说道:‘还是关心一下的师父吧,他的情况比我好不到什么地方。”说罢南斗仙人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
这时尼鲁尔达才意识到师父也处于危险状态中,慌忙将身躯转向师父。
山一样高大的巨人依旧矗立在那里,由于原本是早已死亡的尸体,所以左臂的血流了不多久就不再往下淌了。刚才还像死灰般阴沉的脸忽而变得好像刚开的木兰花那样青白。然后这种青白逐渐模糊起来,惟有深陷在那张生命之火早已熄灭的脸孔上的眼睛。发出不常见的光辉。嘴上满是血,涎水被鲜血洗涤得干干净净,那位坚毅刚强的山神仿佛又回来了。山神的嘴角挑出一丝微笑,仿佛在冷笑南斗大他所畏惧的死亡似的。
“尼鲁尔达,把武器递给我。”厄科瞒珊着走到南斗大仙身前,伸出残留的右手果断地对徒弟说道。
接过徒弟递来的名剑“诺尔里特”,山神便冷静地对地上躺着的南斗仙人说:“南斗,不要怪我,该死不死和该活不活一样,都是莫大的罪过。”话音未落,厄科就使出最后的力量,将能够斩除一切妖孽的名剑举了起来,然后猛地斩击在南斗仙人的头上……
终于高风亮节的南斗大仙和卑鄙屈辱的怅鬼一起化为了黑昼中的一道清风。
“尼鲁尔达过来,我有些站不稳了。对了,还有我的武器。”方才那断头一剑,厄科似乎耗力太多,摇摇晃晃地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连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于是尼鲁尔达从地上拾起剑来递给师父,然后就与师父背靠背站着。一来这是自己与师父最习惯的站姿之一,每当师徒二人被敌军重重包围时,他们就会用这种姿态来应敌;二来,这样已经虚弱不堪的师父才不会就此倒下。
“尼鲁尔达,对骑士精神又产生疑虑了吗?”
“对不起,我也有五万岁了,可是居然还会有所疑虑。”
“说来听听。
“骑士道的第一要义是忠诚,我们必须忠于国家、忠于天帝并随时准备为他们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爱人。可是如果所忠非仁,我们骑士岂不是很可怜。
“哈哈……咳咳咳咳……”山神刚想哈哈大笑,却突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稍微平静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答道:“当初战神拜托我制定骑士道时,我的确定下忠诚为第一要义,可是我是想要大家……”说到这里山神提高了音量,这样说话很费力,但是他执意如此做的目的恐怕是想让在场的所有骑士都听到吧,“我只是想要大家忠于自己的信念与责任,而不是一人一国。真正的骑士应该服从自己的意志!这点战神是很清楚的。咳咳咳咳……”
“信念与责任……”土星神开始哺哺自语地叨念起这两个单词,其他骑士也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了起来。对忠诚这样解释,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大神官(也是大天使长)第一次宣布骑士道时就说:忠诚就是忠于天帝、忠于天界啊!没想到厄科将军的本意竟是这样的。
‘师父,可您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尼鲁尔达对师父竟只向战神私下解释似乎有些不满。
“我们巨人一族其实并非神族,而是魔族的一个支系,当初多亏大天使长路西法大人收留,我才幸运地在灭族的灾难中幸存了下来,所以我的思想里或多或少有些不好的东西。‘信念’是‘梦想’的变种,属于破坏神的歪理邪说,不利于世界局势的稳定。传出去骑兵铁定会被天帝禁绝,然后大家又都去开四平八稳的战车。是个传统认真的人,当年的肯定不能接受这个想法。但是涅尔加与不同,他是个天生的革命家,思想激进是们无法想像的。所以我就只好先向他解释骑士的真谛了。”山神的言语间竟显露出几分无奈与苦闷。
听了这席话,尼鲁尔达竟无言以对。师父说得一点没错,自己一直都是
个食古不化的家伙,虽然并不讨厌以纳布、涅尔加和苏为首的新党,但也不愿意亲近他们。如果知道他们心里有“魔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们吧?
“动手吧,我的孩子,用格兰姆杀了我。”
“什么……”尼鲁尔达诧异地问道。
“我现在也算是活着吧,可是摆脱鬼畜王控制后,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所以我不想像鬼一样死去,而想像一名堂堂正正的骑士那样,为信念和责任而死。因为我现在就是该死的人,死是我的责任,不然我刚才对南斗说的那番话不是成了两面三刀吗?何况我是魔族,又得过恶魔王的好处,而且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所以杀我有充分的理由。”最后一句话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的徒弟。
过了片刻,山神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严肃地对尼鲁尔达说:“对了,自己做也好,拜托别人做也好,总之等我死后把我的头颅埋随便埋在哪座大山里,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因为守护群山是创造神和大天使长托付给我的任务。”
这席话很多骑士都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于是很多骑士跳下马来,跪在大将军面前为厄科将军求情。有的人竟一边磕头一边哭了起来,不过他们好像都没搞清求死的正是厄科本人。
尼鲁尔达握剑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迟迟下定不了决心。理由的确已经足够充分了,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以背叛罪将反贼厄科及其同党处决掉,就如同两万年前毫不犹豫地挥剑攻击自己所尊敬的大天使长一样。可是现在却无法下手……或许自己现在只是想与师父背靠背地多站一会儿……
忽然一阵比以往浓烈千百倍的腐臭气息从大地深处涌了出来。四周偶尔有一两只被榨干了血液的枯手从汨汨冒血的地里伸出来,并无助地晃动。很快鬼一样的手臂越来越多,几乎遍布了整个荒原,放眼望去整个视线内都呈现出这种前所未见的恐怖场面,仿佛草原上的草在一瞬间又重新长了回来似的。很快那些鬼手就扒开土壤,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呜呜悲鸣着从大地里爬了出来。数十万,不对,至少有数百万还魂尸将三万铁骑兵重重包围了起来,大概只是因为还魂魔法还未完成,所以才没有向骑士们发动攻击。
厄科似乎也受到这种强烈的还魂魔法的影响,身体开始痛苦地颤抖起来,仿佛极力压制着什么似的。
“混账!哭什么哭!知道什么叫慷慨而生,慷慨而死吗?如果们是真正的骑士就应该懂得什么叫骑士的荣耀!”厄科居然直立起巨大的身体,离开了尼鲁尔达的依靠,并用可怕的声音暴喝着,说到激动之处竟伸出左脚猛地踏了地面一脚,顿时踏得山摇地动……
几乎是在厄科将军猛踏地面的同时,尼鲁尔达手中的“格兰姆”也以无比的威势挥了出去,在剑锋即将触及山神脖子的那一瞬间,尼鲁尔达恍馏听到了师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好样的!这才是胜利之神!”
骑士之父的头颅在腐臭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扑通”一声落在了那些正在为他求情的骑士们脚下。而巨人的身体竟如山峰一般笔直地矗立在大地上,手中紧握着自己的宝剑,并没有倒下。
‘哭什么哭!部都给我上马。”胜利之神向大家下达了一道毫无商量余地的命令。接着他将手轻轻抚摩在师父的尸体上,运动起自己身体里的能量。虽然土星神并不擅长魔法,但他毕竟是掌控土元素的神,所以接受了他力量的山神尸体很快就开始从脚底迅速地向上石化,片刻后就变成了一块手握巨剑,足足有四米高的巨大无头石像。
完成一切后,尼鲁尔达又迈步来到师父的头颅前,恭恭敬敬地将他抱起来庄重地拴在自己腰间,然后胜利之神再次翻身跃上了自己的战马。
“师父,我永远都不会再抛弃骑士道了,因为它已经在我心中生了根,所以就请您看看我们铁骑兵接下来向敌人发起的英勇冲锋吧。”胜利之神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传进了每个骑士的心中,这不是魔法而叫共鸣,而是出于对骑士荣耀的共鸣。大家没有像以往那样高声呼喝,只是默默地翻身上马,等待着大将军下达冲锋的命令……与沉静的骑士比起来,那些呜呜呻吟的还魂尸们似乎也显得太吵闹了些。
就在铁骑士们准备好随时冲锋时,塞特河对岸隐约传来一片如狂潮般的喊叫声,其中夹杂着魔族语的欢呼和神族口音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