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城内,客栈。
景元元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小眉头皱巴巴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可怜。自从被人叫了“野种”之后,他便一直如此,见惯了他可爱纯真的模样,现在看他,怜惜更甚。
“元宝在想什么呢?”上官疏月摸摸他的脑袋问道。
“月叔叔,他们都说我是野种,我真的是野种吗?”
上官疏月的心刹那刺痛,他温柔一笑,道:“元宝,我们这一生,难免会面对他人的恶意,但你得记住,只要我们自己坦坦荡荡,别人的恶言恶语,就不能伤害到我们。”
“你娘亲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她独自一人将你养到这么大,定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而你呢,作为她的儿子,也应当为她分担,好好识字念、用功习武,将来定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到那时,保护娘亲的重任,就在你的身上啦!”
景元元沉沉思考,眼皮眨了几下,聪慧的小脑瓜就想通了,他用力点头:“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娘亲的!”
景妍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开门,正好就听到了景元元的豪言壮语,心头猛地一颤,酸意自眼底泛起,微微开始氤氲。她生来冷情,与人相交,甚少交心。可儿子无疑是个意外,这六年来相处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铸就了他们母子间难以割舍的情感,她为之动容,为之欣慰。起初,孩子的降临让她猝不及防,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当好一个母亲,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待儿子越来越得心应手,对儿子的爱也越来越深沉。
“景娘子,你站在这干什么?”贺伯突然走近,景妍侧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将眼角的湿意抹去。
她推门进去,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元宝,不要整天缠着你月叔叔,快跟娘回咱自己房间去!”
“娘亲!”景元元兴奋极了,跳下凳子扑向景妍,“元宝可听话了!”
上官疏月宠溺地笑着,视线撞上景妍似有波澜的眼眸,立刻便发现她眼底几不可见的泛红,他瞬间了然,心上似压了快重物,一时有些难受。
景妍单手抱起景元元,定定地看了坐在轮椅上的上官疏月一眼,淡淡道。
“伸手。”
上官疏月一怔,见她神色认真,便拨开衣袖,将苍白的手腕置于她的面前。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她开口,不论什么事都不会问缘由,就帮她达成。
纤细的手指轻触他的脉息,此刻的景妍才是真心地想要救他。众生百态,各自都有各自的缘法,她虽然有太玄真经在手,却也从未想过拿着里面的丹药配方去拯救世人,世人何其多,她怎么可能救得过来?但现在,就冲着上官疏月那番安慰元宝的话语和真心,她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去死。
她的指尖微凉,柔嫩的触感顺着相贴的肌肤,从经脉蔓延至上官疏月的心底,心神动荡,心跳一声赛过一声,越发沉闷有力。
他微微抬头,以仰视的目光看她时,眼前好像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她就是从天上降下的九天神女,只为拯救他而来。谁能抗拒的了神女?他自认凡人,虽举止克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颗心,放纵沉沦,无法自拔。
因缘际会、泛泛之交,她已为人母,可他面对她时,心底的喜悦做不得假,胸膛内狂跳的心脏,更做不得假……
景妍眼皮一跳,看向他欲言又止,这个脉搏,也太过狂放不羁了吧?
发觉她在看自己,上官疏月苍白病态的脸颊顷刻绯红一片,景妍指下的脉搏登时跳得更欢了。
“你自控力如此差劲,会影响我的诊断。”景妍眉眼含笑,出声调侃道。她对他的初印象,便是个彬彬有礼的端方君子,稳重、内敛又聪慧非常,如若不是身中剧毒,导致身体有缺,可以想象他是如何一个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人物。
这般聪明的人,自然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上官疏月面色一囧,垂眸不敢看她。
景妍眼睛一转,放下怀里的景元元,将手伸向了上官疏月的衣领:“既然把不出脉,那你就把上衣脱了吧!”
上官疏月闻言震惊,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脱上衣干什么?”
一旁的贺伯也意识到自家公子险些被轻薄,连忙上前:“就是,我家公子中毒,影响的是腿,脱上衣能看出什么?”
景妍眯了眯眼:“那如你所说,把裤子也脱了,我也不介意啊!”
贺伯目瞪口呆,你不介意,他介意啊,他家公子也介意!
“……”上官疏月表示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贺伯一脸你调戏良家妇男的表情,景妍好笑地摇了摇头,终于放过他们。
“这毒强劲,早已入侵心肺,我此刻还炼不出丹药,就先帮你针灸一番,也好减轻一点你的痛苦。”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布袋,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
原来都是误会,上官疏月没想到她竟然还会针灸,想来也是真有本事,心里对解毒的期待忍不住提升了一分,他素手抬起,慢条斯理地褪去外袍,展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并不十分壮硕,却肌肉分明,线条流畅,仿若艺术品一般。
景妍伸手轻按,还有几分弹性。
上官疏月耳尖仿若低血,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至于跟着景妍手指的动作浑身颤抖。
找准穴位,景妍手起针落,流畅至极,那胸膛上登时便扎满了细小的长针。
那柔嫩的纤手缓缓向下,上官疏月猛地低头,看见她离得极近的眉眼,再将视线放在她不断按压自己腹部的手上,下腹登时一阵未知的热流涌过,他的手指不禁蜷缩起来,连身体都开始发热。
“小孩子少看!”一旁的贺伯老脸一红,偏偏人家景娘子是正经看诊,他不好多言,只能伸手捂住景元元的眼睛,好让自家公子少些窘迫。
景妍行针手法高超,不消片刻,上官疏月便觉胸中堵着一口气似有消散,心脉处虽疼痛尚存,但呼吸间已然轻快些许。如此一来,那望向她的视线越发热切,他若真有一日剧毒尽解,成为一个能走能跑的寻常人,那他与她,岂不是也有了可能?
景元元的视线被贺伯挡得死死的,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扯下时,景妍已然收了针,上官疏月也拿过外袍,红着耳朵给自己穿上。
景元元眨眨眼:“娘亲,月叔叔的毒厉害吗?”
景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道,“非常厉害!最好立刻去洗个冷水澡。”她眼神促狭,目光意有所指地向下瞄了瞄,嘴角压着一抹笑痕。
上官疏月察觉她的视线,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身体的异样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此刻却被她一眼看穿,如此窘迫的场景,让他不敢多看景妍一眼。
幸好景妍不再调侃,当即带着景元元离开,上官疏月才尝尝地输出一口气,眼睫垂下,脑海中不自控地想起方才,女子的柔荑缓缓划过他流畅分明的纹理,心潮再度澎湃。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既让他无措,又让他欣喜。
“公子,公子?”贺伯叫了两声,却未能将人唤醒。
无奈之下,他只好凑到公子耳边,浑厚的嗓音急促地喊了一声:“三皇子殿下!”
上官疏月这才如梦初醒,神情却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