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厮牵着马车过来,压在碎石瓦砾上能听到木板相互撞击的声音,管事婆子紧跟其后,看到地上一连串水迹忍不住胆颤心惊。
宋珩却并未发火,她朝李更嫣然一笑,“炎炎夏日,先生尚在操劳,工人仍旧劳碌,所以马车途经永乐坊时便搬了两桶好酒。”
正说着,有人搬了木桶下来,是圆滚滚的酒桶,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红盖布甫一掀开,酒香便四处溢开,站在一旁的小厮直咽口水,不远处工棚里的人也都伸长脖子,纷纷朝这边张望。
李更神色更淡,然轻蹙的眉头透露出不赞同,“下午尚有采矿作业,饮酒并不合适。”
“好说!”宋珩继续朝他笑,手朝旁边招了招,“绿萼,将坛子抱过来。”
少女立刻应声,抱着一个棕色小水壶便走了过来,宋珩接过,轻柔一笑,“可与不可,先生尝了便知。”
原本宋珩以为酒坛子的酒尽是女儿红之类的高粱酒,谁知还有青梅果酒和人参果酒,李更轻抿了口,心中闪过一丝意外,然什么也没说,朝工棚的监工招了招手。
监工立马会意,叫来两个工人,将两个酒桶一并抬到工棚旁边阴凉处。
“先生体谅大家,所以受先生之托,我为大家买来酒和三两小菜,希望各位喝的尽兴,就算醉了,今日工费也照付无疑。”
宋珩声音清朗,在炎热夏日里像是起了一阵凉风,格外有穿透力,人群轰一下热闹起来,纷纷拿了碗过来舀酒喝。
李更视线更是直直戳向她,他不曾叫她买酒,也不曾同她说过这番话,她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关于景莞扬,他是早有耳闻的。
景家是汤金国第一富庶之家,景莞扬背后站的则是景家和施家,故而生来趾高气昂,嚣张跋扈,这般对工人们如此友好,这般护着一个并不多么熟悉的人,他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小金矿是景松柏安排自己过来,景莞扬是主理人,他多照拂多管理的是应该的,即使她不做这些,他一样会做到仁至义尽,从当年面圣抗旨起,他就是一个有骨气且永远都站得直的读人。
“你不必这样做。”他看她,神色终于有所改变,不在是一如既往的淡淡,而且出离的疏离冷漠。
“我说了,不是为你。”
宋珩说完,直接朝工棚里奔去,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得却不慢,还格外稳,面上带了温和柔婉的笑,一点点问好。
一连问了好几波,宋珩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刚要回去也抿上一口青梅果汤,眼角余光里却扫过一个小小的影子。
是个头发短短浑身乱糟糟也脏兮兮的小男孩,正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宋珩看了眼烈阳,忍住内心燥热,轻拍了小男孩肩膀,低声唤了句。
唤了三声,男孩才抬头,和他身子相比,脸更脏了,黑乎乎一团,如果不是矿上飘了大大的金字旗帜,宋珩差点以为她到了一个煤矿。
男孩的眼睛是懵的,像是没睡醒一样,呆呆的,并不在状态,好像很困的样子,大大的眼睛也存了些红血丝,宋珩忍不住摸了他额头,“发烧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却想的是这样大的孩子怎么会来做童工,根本不是生病,而是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