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脸色一直算不上好,但是也没再为难方氏。就连家宴散了,方氏要搀扶她回去,都被老夫人撵走了。
“大嫂,你辛苦了。”二夫人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瞧见她被老夫人撵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方氏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辛苦什么,这晚上天凉,你该多穿些。要我说,既是家宴,你若身子不爽,也不用到场。”
二夫人但笑不语,说是家宴,其实是为了给宁息公子撑面子,谁敢不到场。连老夫人都得退让三分,何况是她。她冲着谢明珠和谢明颜姐妹俩招了招手,让她们二人到跟前来,又拉着自家闺女大姑娘的手。
“你们姐妹几个总算是凑到一处了,不过你们大姐要备嫁出门了,日后多走动才是。之前我看你们穿着冰蚕丝的衣裳好,又让我家兄长带了些许来,改日让绣娘做了衣裳,这种料子就要你们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穿着才好看!”二夫人的脸上带着淡笑,兴许是久病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细声细气的,十分温柔。
谢明珠姐妹俩连忙道谢,这冰蚕丝的布料可是难寻,侯府里其他人就没穿出来过,但是到了二夫人的口中,不过是些寻常布料罢了。
谢明颜暗自咋舌,这皇商之女果然财大气粗。
两家母女说笑了几句,气氛十分和谐。等到分开之后,少不得要说上几句。
“母亲,我见大伯娘气度不凡,若不是被三婶逼到一定份上,想必也不会出手。大房回来之后,您三五不时地送东西过去,可是有求于她?”大姑娘心有疑问,便直接问出了口。
二夫人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笑着道:“大嫂的气性可不算小,也就是生了双胞胎之后才好些,之前在侯府的时候,与老夫人斗法,那才真叫一点亏都不肯吃。我送这些东西过去,也得你大伯娘肯收。我不是世家女,不掌公中事,就会打算盘算账,那也不成事儿。你要嫁过去的人家,可不是娶个管家娘子回去,所以趁着你大伯娘把账册拿回去,正好可以教教你如何管家。”
提起出嫁的事儿,大姑娘的面色微红。想起自己娘亲的身份,心底又有些怅惘。
“你莫要太过担忧,你自小就有先生教导,该会的都没拉下来,当得起世家女。即使管家这种事儿碰得少,大嫂也必定会诚心实意教你,只要你肯学,不要偷奸耍滑,不要触及她逆鳞。你大伯娘兴许比我还替你着想!”二夫人看出她的焦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她。
“大伯娘的逆鳞是什么?”
二夫人拢了拢衣袖,伸出三根手指来:“大嫂的逆鳞有三,头一件就是任何人不得毁坏了侯府的名声,其二不得冲着她的几个儿子姑娘下手,其三外人不得插手他们大房的事儿。对于你而言,姐妹之间拈酸吃醋乃是常事儿,但是绝对不能过火。你三婶家的明娇那样嚣张跋扈,你都不与她一般见识,你伯娘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之前才跟我透了口风,表示愿意教你。”
即使谢贤与二老爷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若方氏不愿意教大姑娘,那也绝对不能勉强,更不会有人指摘什么。大姑娘的亲娘在,如何都轮不到伯娘出马,教好了没功劳,没教好反而要落了埋怨。所以方氏能松口,完全就是大姑娘的品行得到了她的认可。
“二姑娘明明是大房的庶女,结果她那个姨娘是拎不清的,偏偏要投靠老夫人和三房。徐姨娘虽然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但是却忽然失了宠,让你大伯完全忘记了她一般。老夫人也因为插手大房的事儿,让你大伯娘记恨上了。”二夫人见大姑娘还有些迷糊,索性就把大房回来之后,侯府里这一系列的变动说给她听。
“上次吴嬷嬷偷东西被抓,原本看在伺候老夫人劳苦功高的份上,可以送到庄子上养老的,但吴嬷嬷一家子硬是被赶出了侯府,虽说还了卖身契,却没给一分银钱,只有几件衣裳。吴嬷嬷一家子这些年仗着老夫人的势,还不得罪了多少人,恐怕没几日好活头了。”
二夫人说的就是目前轰动侯府的大事儿,老夫人身边劳苦功高,任谁见了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吴嬷嬷,竟然被撵出了侯府。当然名头十分好听,说是还了一家子身契,让他们到外头做平头百姓。实际上谁都知道,没了侯府的依仗,又没有银钱傍身,那一家子算是毁了。甚至为了防止老夫人暗地帮助他们,吴嬷嬷一家子是方氏亲自安顿的。
“女儿知道大伯娘是有本事的,只是我跟着伯娘学习,只怕祖母那边又来刁难您。伯娘只不过要回账册而已,祖母就开始给她不痛快了,若是换成了您,您的身子可——”大姑娘有些担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夫人挥手阻断了:“你这孩子为何这么想,若是我要担惊受怕,那你大伯娘不更加里外不是人!你以为大嫂今儿躲不过去,她若是不想伺候老夫人,有的是计谋,只是隐忍不发肯定心里有成算。大房的人岂是那种吃亏的,就看今儿宁息公子替她解围的份儿,就该瞧出来了,那一家子都是护短的。老夫人若还是如此,日后有她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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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说二婶家里如此豪富,祖母会不会后悔啊?思来想去,也就三婶娘家最穷。虽说二婶是商人女,但是那礼仪气度瞧着可比三婶要高了很多。”谢明颜挽着方氏的手臂,低声凑到她面前嘀嘀咕咕。
谢侯府里谁都知晓,二夫人是老夫人帮着求娶的,当初恐怕就是存了让二老爷没脸,打压大房和二房的意思,毕竟二夫人是商人女。没想到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二夫人家资丰厚,有钱能使鬼推磨,反而是三夫人何氏瞧着最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方氏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别瞧不起商人女,你二婶可是个会享福的,她若是有心争,这后院里也不会是你祖母的一言堂了。”
“至于你们祖母可绝对不是好相与的,当年我吃了不少亏。要不然你们大哥也不会独自被留在这里了,徐姨娘更是在我们要去临安那日,当着大家的面儿落了我的脸面,让二姑娘留在府中。大房庶姑娘的去留,竟然不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做主,而是要看着别人的脸色来了。还在最后一日才告知我!”
方氏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脸色绝对算不上好,如果仔细去听的话,甚至还能从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二姑娘是大房徐姨娘所生,不过她跟谢明镜一样,是在侯府长大的,从来没有去过临安。当年徐姨娘要把她留在望京,并没有跟方氏报备过,而是直接找的三夫人,让老夫人留了下来。现在二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孝顺孙女,就比谢明娇差一头了。明明是大房的人,却和三房搞得一家亲。
当时方氏脸上那错愕的神情,恐怕让老夫人愉悦了不少。
“也就是现在你爹官位高了,你们大哥也长大了,老夫人才没原来那么硬气了。”
谢明珠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她看着有些精神不济,一直在神游太虚。方氏瞧出来了也没说话,只当她最近累到了。
“回去好好休息,脸色都不对劲儿了。你可不许再缠着你六姐睡了,让她一个人独自睡。”方氏临别之前拉着她们二人的手,各自叮嘱了几句,才放她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