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在黑暗中瞪着,秦正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双眸圆睁着。一阵阵黑色的火焰从中喷,倾砸在自己身上,却不痛。全身不知被什么死死裹住了,动不得半分。琼立在一旁,拿着锤子和钉子,那钉头蹭着自己的皮肤划过,寒意爬上神经,拉起一阵鸡皮疙瘩。
白子渊忽然明白了,尖叫了起来:“不!不!妈妈!不要!”
“腓肠肌中心下三寸。”秦正玄的声音此刻冰冷得像台机器。琼也是,不言不语,冷若尸体。但砸锤的动作却依旧优雅流畅——“嗵!”
“不要!”
自己的尖叫被完全无视了,直达灵魂的疼痛反复折磨。在梦里,一定在梦里!因为爸爸和妈妈不可能这么对待自己!可为什么醒不了?为什么?这种噩梦。。。。。。
“膝关节。”
“嗵!”
“血海。”
“嗵!”
“神阙。”
“丹田。”
“嗵!”、“嗵!”、“嗵!”这是这噩梦中唯一的节奏。钉子一次次锤入自己的身体,身上仿佛升起了钢钉的草原,密密麻麻地将一切感官撕碎,抛洒在每一处冰冷的空间。嘶喊是那么无力而绝望。
那双着黑火的眼睛突然盯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要流出你的血!”
“爸爸?什么?为什么?”
“不要流出你的血,白子渊,不要流出你的血,白子渊,不要流出你的血、不要流出你的血、不要流出你的血、不要流出——”那张嘴张合的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疯狂,甚至拉成了一阵杂音,好像一台失控的复读机。大量的血忽然从秦正玄口中喷了出来,瀑布般将自己从头淋到脚,一侧拿着钉子和锤子的琼忽然无声的炸裂,凌空起了一朵血花,只剩下一根手臂完好,还在挥着闪着寒芒的长钉。
“啊!!!”白子渊从被子里猛地挣出来,冷汗糊了一身,空调的凉气吐在身上,遍体生寒。
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高高的柜,靠窗的桌椅和看完后放不进柜便随意乱堆的籍。但是此刻对于白子渊来说一切又是那么陌生而痛苦,因为自己的五感又变得更加灵敏了。隔壁项纲的呼噜,墙壁内水管的呼呼流水声乃至楼下清扫机器人运作时的嗡嗡声,齐齐捅入耳蜗。视觉也无比清晰,将一切全部拉近放亮,一切都在闪烁着扭曲着,海量的信息忽然成倍灌入大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折磨着自己。白子渊从被子里慌忙逃出,脚下踉跄,便跪在了地上,疼痛感因为五感的突变而进一步放大,好似膝盖通电。他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一个药瓶,一打开瓶盖就匆忙倒了一把药片进嘴,抓过杯子一口闷掉满满一杯水,才把自己扔回床上,紧紧地闭上眼睛,好像过了好久,暴躁的声音才退潮一般缓缓离去。白子渊在黑暗中又等了一阵,才敢睁开眼睛,这个世界终于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这是白子渊的“怪病”,他的五感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极其敏感,比原来更加敏锐,乃至都无法正常生活。每次病,都会痛苦地打滚,现在至少还能忍受了,不过必须得借由特制的药物压制才能熬过去。
正常地刷牙,洗脸,冷水泼在脸上,是那么真实而正常。白子渊抬起头,撩开银,看着镜中的自己,瘦削但线形柔和的脸型,挺拔的鼻梁,眉毛也是淡淡的银色,嘴唇纤薄甚至有些锋利的角度,嘴角还有些细小的难以现的绒毛,肤色还算白,是一张温柔又俊俏的脸,除了那一双绝不合适的血红色的眼睛。就连瞳孔也是凶狠的竖形,好像哪种暴戾的食肉动物。
白子渊从一个小盒子里掂出黑色的薄膜,覆在眼上,又变回了那个双眼温润如黑曜石的少年,只不过面色有些苍白罢了。
也许会被她现吧,自己又犯病了,不过,也比她看到这双眼睛好。
对,这双眼睛才是白子渊最大的秘密,连秦露滢也不知道的秘密。
也就是这个秘密,每天早上都在提醒白子渊——你与众不同。
他晃了晃那个药瓶,打开来看看,所剩无几。看来自己对这种药越来越强的依赖性已经成了一个悲哀的现实。他又侧耳听了听,项纲好像还在睡觉,他这才放心地打起了电话。
“喂,钟汜叔叔?”
电话那一头传来了敲键盘的声音,“哟,小帅哥,干啥啊?”
“叔叔,药快没了。”
“什么?”敲键盘的声音停了,“又没了?上个月不是才给你寄过来一瓶么?”
“可现在吃得很快,已经快见底了。”
“一次吃多少啊你?!”
“现一顿四片,刚才好像吃了有十片。。。”
“你不要命了?!!!”钟汜那一头的虎吼差点把白子渊“正常状态”下的耳朵给吼聋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晕眩感?呕吐感?疼痛感?撕裂感?。。。”各种“感”从钟汜嘴里向子弹一样蹦出来。
“没。。。没事儿。叔叔我真没事儿。”
“晕眩感?”
“没。”
“呕吐感?
“没、没、没、没、没!”
“。。。。。。真没事儿?”
“嗯——肚子有点饿。”
“别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