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这辈子见过赚钱最容易的就是杨儒,不过是选了一个地方,然后借了灯市街的东风,就净赚近万两白银。他本来以为钱宁和他鼓捣出来的这个销售模式,就算大获成功,也不过如此?可事实上,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如今盯上俺们买卖的人越来越多。”郑直一边讲一边在面前的火炉上放上一片羊肉。
“俺也晓得,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买卖还是要稳当些才好细水长流。”钱宁端起酒杯和郑直碰杯“不到一个月赚了一万三千两,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二人有分工,郑直负责销售,钱宁负责账目,利润平分。所以他对郑直只能提建议,不能竭泽而渔,却不能左右对方的行动。
郑直点点头,端起酒杯与钱宁碰杯“也是,做买卖就要细水长流。”因为杨儒的耳提面命,‘细水长流’这个当今商界的至理名言对于郑直来讲根本就是一句废话。他要赚‘快钱’,从一开始他就晓得这买卖根本做不长。
因为先射箭再画靶,有了对杨儒的先入为主,连带着如今郑直对钱宁也有了戒备。仔细考虑了多日,他才想明白这买卖的漏洞。根本就是寅吃卯粮,用新的买家上缴的货款来分润层级越来越多的‘经济’。可大明真正能掏得起二十两银子的人又有多少?香水和唇膏又不当吃不当用,一户一年能用多少?这买卖迟早有一日是做不下去的。
当然赚大头的是他们,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赚钱,击鼓传花,总有人是接过花球的那个。而随着买卖的持续时间越长,最终接过花球的那个买家亏的越多。陈胜吴广为啥提着脑袋造反,为啥一群军徒跟着,还不是前景无光,死路一条。这买卖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什么时候收尾就根本不是郑直能左右的了。没看到钟毅已经闻到味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这个王八蛋就会查到是他把张延龄的货全都吃下的。
“俺刚刚盘了一家当铺。”钱宁笑着夹起一块肉。
“当铺?”郑直没反应过来“恭喜,到时候俺一定……”他突然发现,这‘捧场’二字实在开不了口,当东西?他还不至于。
钱宁大笑“赚不赚钱不重要,关键是俺们的银子有放的地方了。”
郑直仔细品了品“高,钱兄大才。”
如今皇明虽然幅员广阔,商贸繁华,用银巨大。这银块除了金花银,大部分都不是足色银,黄的,红的,白的,五花八门。很多人为了交易方便,就会到当铺付出一些火耗之后,兑换成足色的金花银。当然,火耗不低,一般要至少两成,普通人绝对承受不起。这也是当初郑直用金花银诬陷那几个混蛋俊秀监生,而不怕的原因。
除此之外,皇明民间私铸钱泛滥,假钱,铅钱,铁钱,不足称的钱,旧钱,比比皆是,全都在流通。商人也会积攒到一定量后,到当铺兑换成足色的银子或者新钱,所以当铺才是皇明最不显山露水的金银闸门。
钱宁这样做,一来,如同他讲的,银子有了放的地方;二来,从当铺拉出去的银子才更加不引人注目。
“啥大才。”钱宁还没吭声,李金花端着一盘羊肉走了过来“五虎,一会还投壶不?”
郑直无语,求助似的看向钱宁。钱宁也哭笑不得“俺们谈正事呢,回头俺陪着娘子玩。”
“我不。”李金花放下肉“五虎还晓得让让我,你,就晓得摸……”
“咳咳咳”钱宁赶紧咳嗽起来,掩饰尴尬“这烟味有点大。”
李金花闭口,瞪了一眼郑直,转身走了。
“见笑。”钱宁拱拱手。
“俺觉得大嫂很好,是个痛快人。”郑直赶忙端起酒杯,二人对饮。
“俺这家当铺,存银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打算把俺们的银子花出去,钱生钱。”钱宁为了转移话题,不得不把他的另一个目的讲出来,果然如同郑直的判断一般。
“啥?钱生钱?”杨儒当初也讲过这个词,只是从没有仔细解释过,他后来也没有机会问“咋生?”
对方这看似迫不得已的无心之举,反而让郑直突然提高了警惕。钱宁傻吗?这种事闷声发财就好,告诉他图啥?
“放债。”钱宁笑着为郑直斟满酒“却不是那些放印子钱的无良喇唬光棍的法子,俺们放给缺钱的商贾。让他们用产业的股份或者土地,房产抵押。”
“这……俺没听懂。”郑直一点都不尴尬的端起酒杯向钱宁敬酒“还望三郎赐教。”
“简单讲,做买卖就需要银子周转,你想做大,就必须有银子扩充长方,招募工匠,垫付款项,支付货款。这钱很多时候都不是小数目,外边那些放印子钱的,可他们的本钱其实没多少,需要找很多这种放钱的。一来麻烦,二来利息高。俺们的利息定的比他们低,银子多,这就是优势,这才是真正的大……买卖。”钱宁越讲越兴奋,最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讲了出来。显然这厮也晓得如今的‘孔方兄弟会’不是啥长久之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的,在二人的买卖正式开张后,就鼓捣出这么一个名字。天圆地方,铜钱都是圆形方孔,二人结拜为异姓兄弟,自然这个‘会’有结党嫌疑,可同时也有‘饭局’的意思。兴‘六元会’,‘七元会’难道就不能人家铜钱兄弟吃顿饭?
“高,高,实在是高。”郑直听的击掌连连,引得远处正独自生闷气的李金花狠狠地又瞪了几眼,吃了一口羊肉片。
“去东城转转。”曲终人散后,郑直从钱宁家告辞,一上车,就对贺五十低声讲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