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一鬼托生,阎王判来世作富人。鬼连连摇头,说‘不愿富,但求一生衣食无忧,无是无非,烧清香,吃苦茶,安闲过日足矣。’
阎王思忖道:‘要银子便再与你几万,这样安闲清福,本王都轮不到又哪里轮得到你?’”
李惟俭话音落下,又引得厅堂中一干人等齐齐欢笑。黛玉叹息道:“俭四哥这顽笑又不似顽笑,都道富贵已是难得,却有谁人知安享清福更为难得?”
下方的探春接嘴道:“林姐姐说的是呢,荣华富贵不如安享清福,世间又有几人能在这滚滚红尘里安享清福?”
宝玉面上挂不住,道:“安享清福自是不易,可也不好太过蝇营狗苟。”
李惟俭笑着没应声。刺宝玉一嘴就够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总不好多说。
见其不接茬,宝玉讨了个没趣,又道:“俭四哥这顽笑是从何处听来的?”
“嗯,方才编的。”
探春顿时乐不可支:“俭四哥果然有急才。”
闲话两句,李惟俭笑着朝宝玉拱手:“说来,我此番是来寻宝兄弟道恼的。先前晴雯鲁莽了,还望宝兄弟不要计较啊。”
宝玉眨眨眼,猛地一拍额头:“险些忘了!”转身几步凑到贾母身前,说道:“老祖宗,那香菱我不要了。”
“啊?”贾母诧异道:“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啊,早前还一门心思的讨要,怎么这会子又不要了?”
“香菱她不太愿意。”宝玉有些郁郁。
李惟俭连忙搭茬道:“老太太,实则香菱是我屋里人,这……自然不好再去到宝兄弟屋里。”
屋里人,自然说的是与主子有了肌肤之亲的通房丫鬟,如那凤姐儿身边的平儿。
贾母面上略略诧异,却因着总是隔了一层关系,不好多说。于是便道:“哟,那倒是不好再转去旁的屋里了。”看向宝玉,笑吟吟点了宝玉一指头:“下回可得扫听清楚了。”
宝玉心中愈发烦闷,只得闷声应下。想着那如花似玉的香菱竟成了李惟俭屋里人,心中顿时惋惜不已,只道那般清新脱俗的女儿家,竟被个须眉浊物给辱没了。
刻下李纨还不曾自王府回来,凤姐儿也不在眼前,只几个小的陪着老太太说话儿。李惟俭说了些今儿的见闻,外间鸳鸯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太太来了。”
话音落下,王夫人已带着丫鬟婆子转过了屏风。
抬眼瞥见李惟俭,顿时面上一冷。款款上前与贾母见过礼,贾母就道:“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
王夫人心中思忖一番,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面儿就道:“老太太,媳妇儿方才得知了一桩事。说是宝玉淘气,想要讨俭哥儿屋里的丫鬟——”
贾母就笑道:“说过了,说过了,方才就说了。”
王夫人挤出一抹笑意,随即道:“老太太,我说的不是旁的。宝玉此番自是不妥,可也没有丫鬟跑过来指着主子鼻子吵吵的,再这般下去,府里的仆役有样学样,往后这个家还如何管?”
“这——”贾母掌控荣国府,靠的就是规矩、孝道,晴雯这般行事自然不妥,奈何如今晴雯身契不在荣国府。思忖了下,贾母便道:“是没规矩了些。”
王夫人转头看向李惟俭:“俭哥儿如今年岁还小,见了跟前儿丫鬟姿容出色,便纵着些也是有的。可这规矩就是规矩,今儿若是还纵着,若来日俭哥儿娶了亲,那晴雯岂不是要骑在女主子头上了?”
李惟俭面上还在笑着,偷眼瞥向安安静静的迎春,果然,便见二姑娘略略变了脸色。她不似黛玉那般小性儿,却也怕来日被个丫鬟给欺负了。
李惟俭心中思量了一番,说道:“太太言之有理,我是方才才听闻了此事,这才赶紧寻了宝兄弟来道恼的。太太放心,回去我定然好好处罚晴雯那丫头。”
他心中暗忖,亏着自己来的早,不然等王夫人上过眼药,自己再来辩驳、道恼,只怕就会恶了贾母。
他这般说过,王夫人心中不满。李惟俭只说处罚,却没说如何处罚。依着王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赶出府去了事。她沉吟着思量如何再说,就听软塌上的贾母道:“处罚就好,这下头人可不能纵着。得了,此事就此揭过,俭哥儿风尘仆仆的,快回去歇着吧。”
李惟俭起身朝着贾母一揖,又与其余人告辞,临行前又与二姑娘迎春对视了一眼,这才洒然离去。
王夫人心中自然窝火,奈何贾母已有了决断,只思量着日后定要给那晴雯一个好儿!
且说李惟俭领着红玉负手而行,过得穿堂离了贾母院儿,红玉就道:“亏得四爷来得早,若不然,太太一状告上去,老太太定然就恼了。”
李惟俭略略顿足,看向她道:“回头罚晴雯三个月月例,罚你一个月。”
“啊?”红玉心中不解,却不好开口问询。
李惟俭就道:“自你来那日起,外间的事儿就一并交给你处置了,怎么能容晴雯去寻宝玉对峙?再有下回,”说话间探手点在红玉的眉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玉瘪嘴,心中却暗自熨帖,只道俭四爷果然信重她。
一路回返自家小院儿,李惟俭进得正房里落座了,待擦洗了一番换了衣裳,这才叫来四个丫鬟,当面儿说了处罚。
晴雯噘着嘴极为不满,可迎着李惟俭的目光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李惟俭呷了一口茶,说道:“罚过了,再说奖。晴雯仗义出头,为的不是自己,因是奖五两银子。其余各人,每人二两。我身边儿的人,可不能由着外人欺负。”
身前四个丫鬟神情各异,香菱唯有感激,憨丫头琇莹干脆咧嘴乐开了,红玉也抿嘴笑着,唯独晴雯这会子还不曾想明白——先是罚了三两银子,如今又赏了五两,好似还赚了二两?那自己这一遭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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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