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宝玉恹恹地应了。
“给林姑娘的是两柄缂丝团扇,瞧图样子就新鲜。”
宝玉来了兴致,道:“新鲜?快取来瞧瞧。”
黛玉的丫鬟雪雁欲言又止,瞧了眼黛玉,见其不曾驳斥,这才扭身去到碧纱橱里取了两柄团扇来。
宝玉擦了脸,跑来一把抢过团扇,一手一个来回打量。随即赞道:“白墙碧水粉芙蓉,果然好样子,妹妹也瞧瞧。”
黛玉接过团扇,扫了一眼其上图样,心中立时微起波澜。那白墙碧水、远处石拱桥,分明是苏州的平江河上。她本是姑苏人氏,父亲早年不曾任巡盐御史时,每逢上元,便会带着自己与母亲乘了小舟在这平江河上惬意游逛。
回想起幼年时光,黛玉不禁红了眼圈儿。
一旁的宝玉看着大急,连忙凑过来小意道:“妹妹看个团扇怎么还看哭了?惹妹妹不高兴,这东西不要也罢。”
说着枪过团扇就要丢弃。
“哎?”黛玉恼了:“我的东西,谁让你丢的?”
她探手抢过来,嗔道:“再者,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又与你有何相干?左右我这般小性儿总是惹你不快,莫不如去寻了新来的宝姐姐去,她说话好似春风化雨的,总比我好多了。哼~”
黛玉起身,拿着扇子进了碧纱橱,随即吩咐道:“紫鹃,我今儿在里间洗漱。”
宝玉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又惹了林妹妹不快。
梨香院外。
丫鬟挑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宝钗与薛姨妈随在其后徜徉而行。
身旁没了外人,母女两个自然就说起了体己话。
“你姨妈应下了,说来日帮着与宫中夏太监交通一番,选不选得上,总要试一试才是。”
“嗯。”宝钗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未曾谋面的李惟俭。先前薛蟠遥遥看了一眼,只道模样好,也不知是怎么个好法。
薛姨妈又道:“宝玉那里,你往来着也要勤快些。”
宝钗蹙眉,说道:“妈妈,我要待选,再与宝兄弟往来总是不便吧?”
“这有甚地?表姊弟往来,他又小你两岁,旁人还能拿这个嚼舌去?”
“我晓得了。”宝钗早慧聪敏,哪里不知妈妈打的是什么主意?
奈何父亲早亡,哥哥又是个莽撞人,家中的生意没了照应,自此一落千丈。内府采买愈发严苛,外间的掌柜也愈发油滑。可惜宝钗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便是想料理也无从着手。
此番入京师既为躲祸,也要通过宝钗的姻缘,来延续薛家的富贵。
不知为何,宝钗心中为之一揪,好似有什么紧要的东西丢了,跟着内火上涌,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薛姨妈忙道:“可是热毒又犯了?”
宝钗强忍着五内俱焚,说道:“不过是呛了凉风,咳嗽两声。”
“那快走两步。”
母女加紧脚步,不片刻入得梨香院内。自有丫鬟服侍着褪去了外裳,宝钗便问:“哥哥呢?”
莺儿叠放着外氅说道:“大爷吃多了酒,这会子睡下了。”
宝钗心道,也好,左右都是不可能,不如早早断了念想。
莺儿却又道:“对了,先前儿俭四爷打发丫鬟给姑娘送了物件,瞧着稀罕,我取了来给姑娘瞧瞧。”
莺儿放好外氅,取了两柄团扇回返:“姑娘瞧瞧。”
宝钗接过,却见那缂丝扇面上绘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略略怔了下,宝钗猛地偏过头捂嘴咳嗽起来。
莺儿唬了一跳:“姑娘发了病,快去取冷香丸!”
宝钗自袖口抽出帕子,捂在嘴上又咳嗽了两声,脑海中又划过那夜伫立船头弯弓射箭的少年,继而其身形模糊起来,又与记忆里的一个身形重合……(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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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已是卯正。
西厢里挑了烛火,晴雯穿戴齐整,开门去厨房取食盒。红玉将叠放好的被褥放进炕柜里,回身落地,悄然溜到门口,开了门缝朝正房张望了一眼。
就见正房里依旧漆黑一片,外间天色只蒙蒙亮,忽而一抹红色闯入眼帘。便见琇莹一身红色袄子短打,手中倒提着三柄雪亮系着红绸的柳叶飞镖,摆开架势静气凝神。
须臾就听呼喝一声连连抛掷,便听得哆哆哆三声,红玉忍不住探出头来观望,只见墙上挂着的靶子正中,接连插着三柄飞镖。
红玉悚然而惊,心道还当这琇莹是个憨的,哪里想到却是个辣手练家子!她心中暗忖,来日可不敢轻易开罪了,不然说不得一柄飞镖就要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