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申时,红玉偏坐在炕稍,手中绣着帕子,不是抬眼朝外打量。想着都这般时辰了,今儿只怕四爷又要晚回来。
炕头的晴雯拿着张纸笺,闷头嘀嘀咕咕读着怪异声调。红玉乜斜一眼,暗暗嗤之以鼻。学了那西洋怪字就能读认字了?她才不信呢,只怕是四爷在哄晴雯呢。
外间传来脚步声,红玉丢下帕子,开了门缝观望,却见两个粗使丫鬟抬着一筐炭回来了。
红玉略略失望,正要关门,便被粗使丫鬟叫住。
“红玉姐姐。”春蝉论年岁比红玉还要大一些,却依着规矩还要叫红玉一声姐姐。
春蝉快步行过来,愁闷道:“红玉姐姐,吴嬷嬷说房里的炭不足了,只给四爷发了二十斤黑炭。”
“哪个吴嬷嬷?吴新登家的?”红玉蹙眉问道。
“是。”
红玉便道:“先将炭收拢了,我去寻吴嬷嬷说说话儿。”
春蝉应了,与云芝一道将那黑炭先收拢进了东厢。红玉返身拾掇了一番,这才推门出去。
那吴新登家的乃是荣国府管事娘子之一,惯会欺软怕硬。红玉暗忖,四爷新来,素日与吴新登家的从无过往,怎么就被刁难上了?莫非是得知厨房里的婆子得了四爷的好处,这吴新登家的就红了眼儿?
她忖度,这一遭怕是要舍上几钱银子了。
刚过得穿堂,迎面就撞见了妈妈。
“妈妈!”红玉喜滋滋打招呼,脚下加紧迎了上去。
林之孝家的有两日没见自家女儿了,上前一把扯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这两日还好?那俭四爷什么脾性?可有刁难你?”
红玉笑着摇头:“都好,四爷性子瞧着比宝二爷还和顺,对我好着呢。”
林之孝家的虎着脸道:“你这丫头可别报喜不报忧——”她扭头四下扫量一圈儿,借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了,昨儿俭四爷可是把薛大爷一通好打!”
“哪也不怪四爷啊。”红玉巴巴儿将昨晚的事儿说了。
林之孝家的就忧心忡忡道:“这位俭四爷只怕在府中待不长远……丫头且先伺候着,我再求了二奶奶,总得给你寻个好去处。”
红玉瘪了瘪嘴,没应声。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可这会子总不好说要给四爷当姨娘。
林之孝家的又叮嘱几句,旋即问道:“你这会子是——”
“房说没了银霜炭,只给了四爷二十斤黑炭,我去寻吴嬷嬷说说。”(注一)
林之孝家的面色一变,说道:“这事儿……丫头你还是别管了。”
“啊?”
“听话,这事儿你管不得!”
重重拍了拍红玉的手儿,林之孝家的这才匆匆而去。
红玉在穿堂旁思忖了半晌,她是个伶俐的,只瞧妈妈神色便知这事儿只怕是上头的意思。因着什么?还能是什么,只怕就是因着昨儿晚上那一遭!
略略叹息一声,正要回返,就见穿堂帘栊挑开,却是周瑞家的捧着一只匣子行了出来。
红玉赶忙笑着招呼:“姐姐,这是哪儿去?”
“小红啊……”
红玉就道:“我如今在俭四爷房里,改了名儿,又叫回红玉了。”
“那敢情好,”周瑞家的端了端手中匣子,就笑道:“姨太太得了一匣子宫花,打发我给姑娘、奶奶们分了,这不,正要去给林姑娘送去呢。”
“哟,那可不好耽搁了,姐姐忙去。”
周瑞家的笑着颔首,端着匣子快步离去。
红玉咬了咬下唇,扭身过穿堂又回了小院。
进得院子,就见正房里人影攒动,隐隐传来晴雯叽叽喳喳的声音。不问自知,定然是四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