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德帝心中不安,越发想要趁早将第九子远远送走——只要距离京城山高水远,即便嬴弘想要做什么,各地兵马也会将其阻隔在外,令其无法入京,失去惹麻烦的能力。
打定了主意后,兴德帝不再犹豫,亲自起草了一份诏,等到下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当朝令乐元宣布此事。
“……册九公子弘为荆王,丞相韩安任荆王内史,随同荆王就国。”
兴德帝看了一眼神色大变的韩安,脸上神色不改,用体贴的口吻道:“内史就弘儿一个外孙,他年少不经事,您过去看着点弘儿,朕才能放心。”
韩安明知道兴德帝这是终于对自己动手了,却不能违反兴德帝的意愿,委顿在地抖着嗓子说:“谢陛下隆恩,老臣一定尽心辅佐荆王,将荆地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内史有此心即可。你年岁大了,可不要为此劳神伤身,若是若是出了事,惜华怎么放心得下。”兴德帝像是觉得韩安此时的面色不够惨淡,继续追加了一句,登时令韩安站都站不起来。
韩安知道兴德帝对韩氏积怨甚深。
可兴德帝对自己家人优容,在宫中给九公子的恩赏也十分丰厚,这让本就对谋逆之事十分迟疑的韩安产生了侥幸心理,盼着兴德帝最终能够放弃十二公子,而选择母族朝中实力更强大的九公子。
但今日,兴德帝这番作为彻底打碎了韩安的妄想——他不但将年不足十五的嬴弘发配到民风剽悍的荆楚之地,还扣留了嬴弘的母亲,把她当做人质抵押在咸阳宫中。
万一荆王忍耐不住对权势的渴盼挥兵入京,那么在他攻下第一座城池前,韩夫人注定会身首异处。
韩安耳中灌满了兴德帝温和又疲惫的声音,整个人却抖如筛糠,根本不敢再做任何反抗,规规矩矩的叩首行李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大殿。
兴德帝视线扫过朝堂中的臣子,嘴角渐渐扬出一个微笑,低声道:“韩内史一生为国操劳,其妻主持内宅不已,如今丈夫即将远行,朕不忍老妇身边无亲人相守,准内史以爵恕韩昭之罪,令其归京孝顺老母。”
抵押一个韩夫人还不够,兴德帝竟然连一个亲眷都不准韩安带走,而且还要砍去韩氏身上的爵位!
朝堂上的臣子之间相互交换着眼神传递彼此内心的想法,完全被兴德帝狠辣的手法震惊,可韩氏之前权倾朝野,几乎掌控了全部朝堂,若说这些臣子对韩安一家子没有看不顺眼的地方,那绝不可能,如今韩安被陛下厌弃,曾经依附在韩氏门下的臣子自然会被陛下以各种理由调离重要岗位,岂不是腾出很多实权的位置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陛下重掌权柄,定然需要挑选具有真才实学又能够为他所用的臣子,他们的机会来了!
一时间,再也没人关注韩安和荆王日后需要面对怎样的生活,全副心神都放在兴德帝身上,兴德帝不负众望的说:“如意天资出众,人品贵重,孝悌知礼,极得朕心。今日,朕封其为太子,重卿需推举才德兼备之人为太子配齐属官。”
此话如水滴入油锅,让朝堂瞬间沸腾,谁都没想到兴德帝纳贤的举动会来得如此快,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接受这么快的变化,其中竟以姚太傅为最。
“陛下,臣以为当册立太子,但太子属官人选并不急在一时。”姚太傅十分坚持的说,“陛下既然爱惜太子,更应该为其考虑,设立一场隆重的册封大典,凸显太子的尊贵,而不是匆匆为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了结此事。”
兴德帝被姚太傅一句话顶得哑口无言,只好讪讪的扯开嘴角,勉强解释:“太仓令皇甫斌业已归朝,他多年为国效力,首创冶铁技巧进献国中,实在该重赏才是。可皇甫氏早有爵位,朕只好赐太子侍读的职位给其子,以酬谢皇甫斌的一片忠心了。”
“冶铁?!”大臣们倒抽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甫氏幼子入宫伴读的事情大臣们都早有耳闻,但过去皇甫熙是“九公子的伴读”,如今他却是“太子身边唯一明确的属官”,重要程度有了质的飞跃,众人怎能像过于一般等闲视之?
但没等大臣们对此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老谋深算的兴德帝已经率先提出皇甫熙的父亲发明冶铁术的大功,让大臣们卡在嘴边的话只能满心憋闷的再咽下去。
——铁器坚硬远超青铜,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但如何能够冶炼出铁器却一直是朝廷无法攻克的难关。
发明冶铁技术功在千秋,帝王无论拿出多少赏赐来表达对此的重视都不为过,皇甫斌用这样的大功只为儿子在兴德帝面前换了一个“太子伴读”的职位,他们哪还有脸开口;更何况,若是有如此大功再对皇甫熙挑剔,日后想要安排到太子身边的臣子功绩真能与冶铁相比?
兴德帝看着御阶下臣子们精彩纷呈的面色,心中冷笑:真以为朕扳倒韩安之后,大喜过望,所以朝堂失态吗?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朕怎么会说出自己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