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修容脱下了华服,一头素发高高盘起,以往精美的头饰只被一只普通的银簪取代,整个人素净地跪在冰凉的石砖上,呼啸的风打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往日的妩媚娇俏都褪去,倒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今日的事闹得这般大,其余宫里的妃嫔们不敢赶过来看热闹,生怕触了皇帝的脾气,可那耐不住那好奇的心,只好派了宫人来打探消息。德殿外来往小心张望的宫人一波接着一波,可阮修容仿若不知,只撕心裂肺哭喊着。宫人们隔得有些远,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冤枉啊!”、“苦命的孩子”、“求陛下明察”这样的字眼,听到这些也足够她们先回宫说给自家主子听。
外面人瞧着热闹,可里面的人听着软修容若有若无的哭喊声仿佛催命符一般,搅得人心里难受。
这阮修容实在是来得太巧了,又是着素衣,又是跪地哭喊,孟长瑾才拿出来指证阮修容的证物,这殿内的人也才知道,可阮修容这举动竟像是未卜先知,又或者是,这里面有人早早就给她通风报信,让她早做准备。想到这里,孟长瑾向敬妃那处看去,正巧撞上敬妃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与得意。
果真是好手段,里面有人通风报信、出谋划策,外面的人梨花带雨、惊天动地,这一场戏还没有唱起来,孟长瑾就觉得心底发凉,原以为可以打击到阮修容的证据,此刻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正在这时,又有个内侍紧张地跑了进来,说是太后身边的佩含嬷嬷到了,佩含一进来向皇帝和在坐的二妃行礼问安,只说太后正在礼佛不能走开,特意让她替太后来瞧一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德殿今日召见了孟宝林和一干宫人,有心之人怎么都能打听到一二,可太后平日不怎么问后宫之事,全权交由容妃和敬妃打理,即便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派人过来,想必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敬妃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很是心满意足,一切都如她想的一样,没有半点差池,她早就打听到了采苓在替孟长瑾查阮修容坠楼一事,因此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这一天。
李洵时也很是头疼,可碍于太后身边的佩含嬷嬷在场,只能让人传阮修容进殿。阮修容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跪,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可怜了嫔妾那还未出世的孩儿,到如今还不得安生。”原本娇滴滴掩面大哭的阮修容,忽地一下转过头死死盯着孟长瑾,那双眼布满的红血丝看的孟长瑾心底发紧,“孟宝林,你是何居心,仅凭一些不知道由来和盖了我私印的银票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我怎知道那银票是不是你为了陷害我而做假,谁都知道仿造一个银票和私印是何等地简单。”
阮修容完全不给孟长瑾开口说话的机会,指着孟长瑾鼻子狠狠地控诉了半天,转过身又对着皇帝泪如雨下,孟长瑾这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女人的两幅面孔。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竟这般走入了别人的圈套,原本那么自信的证物,在她的三言两语下变得不堪一击。
佩含在一旁皱着眉头,小心地建议道:“陛下,奴婢来的时候太后嘱咐说是,如果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不如将孟宝林和阮修容都关入内闱局,也不至于搅得后宫人心惶惶。”
内闱局管着后宫一切事宜,尤其是一些有嫌疑的宫人、宫人或者妃嫔都是关到这里去审讯的,内闱局审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进去的人都没有全着出来。而能够被关进内闱局的妃嫔,自然也是不得圣心的,里面办事的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人若是被关进去了,即便之后证明是清白了,恐怕也去了半条命。佩含见皇帝没有回应,只当皇帝是在考虑太后的建议,毕竟她和太后都认为不管是阮修容还是孟宝林,在陛下心里都没有什么份量。
可容妃一时间就能感受到皇帝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她忙道:“佩含嬷嬷使不得人,这内闱局是吃人的地方,孟宝林和阮修容中必有一真一假,即便是洗刷了冤屈,可从内闱局出来恐怕也没几口气了。”
佩含如何不知道,只是孟宝林和阮修容都无关紧要,只是今日之事要快速稳下去,免得闹到宫内宫外人尽皆知,皇帝登基不久还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定会拿去大做章。与皇帝江山的稳固来比,这两个不受宠的妃嫔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李洵时如何不知道太后此举的用心,由太后派人来传这句话,即便是心狠手辣了些也只能算在太后头上,与他扯不上半点干系。可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他好不容易放在心上孟长瑾,即便因为朝堂势力关系,他下定了决心要断了自己的念想,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进那内闱局。
皇帝和容妃不忍心,可敬妃却是求之不得,掩住内心的欢喜,假装冷静道:“内闱局素来审讯毒辣,二位妹妹进去恐怕也不能完整地出来了,只是现在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臣妾觉得倒不如给个痛快,说不定不出半日就有了真相。”
敬妃的话让人听了寒心,可阮修容却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立马点头答应:“太后用心良苦,嫔妾也觉得若以此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便是刀山火海也不在乎。”说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这撞击的声音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求陛下体恤,给嫔妾一个公道!若嫔妾能活着从内闱局走出来,只希望日后宫中不要再提起嫔妾坠楼之事,嫔妾那未出世的孩子,就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好一个大义凛然,不仅道出她的委屈,更是拿出那胎死腹中的孩子来打动在场的人,有理有情让人闻之心颤,果不其然,佩含嬷嬷就忍不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只是孟长瑾不会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所蒙骗,更不会有任何于心不忍,她冷哼一声,只道:“嫔妾也愿意进内闱局以证清白,只求陛下能答应嫔妾一件事。”
孟长瑾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对上李洵时的目光,李洵时的眸子变得暗淡不辨喜怒,看着孟长瑾不得到自己的回应不肯罢休的模样,片刻才开口道:“何事?”
“谢陛下!”孟长瑾深深地弯下了腰,头触在冰凉的地面上时,声音坚定地从肩窝处发出,“若证明嫔妾所言非虚,即便嫔妾不能活着从内闱局走出来,也请陛下将庆才人从冷宫里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