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秋不为所动。
“掌门师兄这是要收你为徒,磕三个响头是拜师礼。”鹤风出言提醒道,“小姑娘,你还在犹豫什么?”
天下第一,傲视修真界的江楼掌门要收她为徒,她在犹豫什么呢?
江楼放缓了声音,说:“拜了师,你就是我九嶷山的弟子。从今往后,你的生死祸福和门派息息相关。若你作奸犯科,我派当清理门户,废你修为、取你性命;若你蒙受不白之冤,我派也定会倾尽全力,绝不让人碰你一根手指头。我派愿弟子求得大道,却不欲迫弟子争强好胜。”
苏若秋还是不动。
“修真者若得大道,步入天人境,则有逆改天命之能。”江楼的语气冷定,“自此之后,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写你的命。”
苏若秋身体一震,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伏地叩首三下。
拜师礼过后,江楼于她眉间落下了梅花痕。这绮丽的徽记并非什么美好的妆点,乃是禁锢她“气运”的牢笼。世人皆有气运,只是气运有盛衰,有好坏。江楼花费七天七夜,最后甚至招来了天劫,才将这梅花痕烙在她的额头,锁死了她的“厄运”。
七道天雷,几乎劈塌了半个九嶷山。
白得发紫的天雷坠落时,苏若秋觉得自己仿佛置身苍白的火海中。江楼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两个心跳声重合在苏若秋耳中,竟然盖过了天雷的嘶吼声。
“恭喜你,”江楼的声音嘶哑,他摸了摸苏若秋的头顶,手背上筋节毕露,却温暖有力,“你获得新生了。”
看着眼前温儒雅的男子,苏若秋的眼神清明冷冽,她拍碎了桌上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握着碎片捅进了“江楼”的胸口。她的手上都是血,有“江楼”的,也有她自己的,然而她没有放手,反而将碎片更往里送了一寸。
“你不是我师尊。”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大梦初醒,温暖的灯光散去,潮湿的雨声重新降临。
苏若秋毫不犹豫地拔剑,雾朱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写意的线条。剑锋在空中有片刻的迟滞,像是破开了什么,发出一道薄脆的“嘣”声。苏若秋冷汗直流,她隐隐约约地看见细微的光闪过。
她背后的藏阁里,容许和上官策昏昏沉沉地睡着。
暗处的人似乎没想到她忽然就醒了,但也仅仅迟疑了一瞬,下一刻,铺天盖地的丝线卷了过来,仿佛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刃!苏若秋的瞳孔中倒映着纵横交错的白线,仿佛要把她的眼球切碎。
她眼睛眨也不眨,推剑回鞘,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在呼出这口气的同时,她的肌肉、血管和每一根经络都调整到了最适合出剑的状态。
她合上了眼睛,随着雾朱剑出鞘,飞鸟一般掠了出去。
无星无月的夜晚里,只有烛火震颤。
亮如泼雪的剑光势如破竹,把围上来的杀机撞了个支离破碎。猝然断开的丝线四下散去,把庭院里茂密的枝叶切成了一地碎渣,在墙壁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划痕。
苏若秋踉踉跄跄地在雨水中跪下,靠雾朱剑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瘫倒。她还是受伤了,被斩断的诡异丝线从她身旁掠过的时候,划过了她的肩头和膝盖。
她鲜血直流,但疼痛也让她清醒。
“容许、上官策,快醒醒。”苏若秋嘶哑着嗓子喊,“要死人了!”
一个声音从傀儡丝尽头传来,带着隐隐的赞赏和惋惜。
“不愧是镜心宿主。”
不愧是神帝选中的魂魄,以凡人之躯,竟然能这么快挣脱他的梦境。
苏若秋完全不知道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今天这场梦境出自声音的主人之手,方才在梦境中回想起的往事让她浑身上下的反骨都竖了起来。
她不再是白雪覆盖的小城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也不是流落街头与野狗争食的乞儿,更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宿主。
从今往后,没有人配写你的命。
言犹在耳,手腕上的伏羲钱似乎在发烫,仿佛男人引着她的手去握剑柄。
她握住了剑,就再也没有软弱的理由!
“什么镜心宿主,”苏若秋一抹唇边的血,恶狠狠地说,“我乃通明剑诀传人!”
院子里的槐花开了,容许浸在满院柔软的槐花香里,仰头凝视着驻足在墙头的日光。
长风游走在紫藤花悬挂的长廊下,拂动风铃“叮叮”地响。小侍女们打打闹闹地从廊下跑过,裙裾飞扬。背后推开的屋子里,男人正在提笔练字。
“阿许,”女人唤他,“在发呆吗?”
容许转过头来看着女人担忧的神情,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俯下身来让他看清里面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看,是妹妹哦!阿许不是更喜欢妹妹吗,要不要抱一抱她?”
容许颤抖着伸出手,指腹细白柔软,没有少年人筋节毕露的力量感。
这是一双没有沾过血的,孩子的手。
“阿娘,妹妹叫什么名字?”容许伸出一根手指,让那个粉嫩嫩的小团子攥住,漫不经心地问。
笑盈盈的女人一愣。
容许宽宏大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