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掌握着高钦侯府的权柄,用的手段实在算不得精妙细致,大部分依靠的是绝对的武力压制。
自萧亦澜一行人到访已近两年,当日因树灵之事双方决裂,强行逃走的过程中,宋卓身死。独子死后,高钦侯宋闻正因此而整日颓靡,少有过问政事的时候。
黎铮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趁虚而入,他原本只是想杀了宋闻正泄愤,只是当他闯入高钦侯府,对这松懈的防备感到惊讶的同时,也看到了宋闻正那张醉醺醺几乎不太清醒的肥脸。他忽然觉得,此处还有更多可图。
面对醉醺醺的宋闻正,他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通过宋闻正之手签署了几封,召集军中将领商议。黎铮提前下药埋伏,而后手起刀落,前来的将领一个不留,人头落地。原州兵权,尽落于他手。
虽然横空出现的黎铮无疑是给阳勋城和高钦侯府的所有人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但无奈他兵权在握,更是借此招揽了一批佣兵流氓为他所用,用武力强行镇压下来,此时他身后的壮汉便是其中一员,所有人只得忍气吞声。
但黎铮并没有膨胀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没有杀掉宋闻正,而是将其软禁于某处,他平日也不去招惹阳勋城中其他人,他确实对治理一窍不通,干脆痛快享乐,任由他们各司其职。一时间,双方竟也相安无事,毕竟宋闻正酗酒懒政也有些时日,各位官员也渐渐习惯了各行其是,不用去管高位者的指手画脚对他们来说也是清闲。
当然有不少忠心的人对黎铮这个僭越之人恨得牙痒痒,并未放弃对付黎铮,黎铮砍了几个出头鸟才勉强稳定住。只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清楚,如此并不能长久。雇佣来的佣兵如今听命于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手握着高钦侯府的财权,等到何时有心人与之串通,便是他的死期。
因此他的机会,都在今日的会面之上。
黎铮在那个壮汉的带领下向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之前说,他是哪边的人来着?”
“黎州,是个什么肃平公子的手下。”
“黎州?”黎铮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
阳勋城一间染坊内,在参差排列的各色染缸之间,有工人来往不绝,用竹竿挂起晾干的布匹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盛开的花。
在这一片忙碌的景象中,只有一个壮汉显得格格不入,只是工人们似乎习以为常,下意识避让开来,任由这个扛着刀在肩上,一边随意打量着他们忙碌的工作,一边信步前进的壮汉从眼前走过,就如同一个运行着的仪器内插入一个不和谐的零件。
穿过这片染坊,里面是房,存放着晾晒完成的布匹和织布的原材料,壮汉咧了咧嘴,推门走了进去。
黑暗里两柄刀倏的举起,寒光闪烁。壮汉似乎早有预料,啐了一口,笑骂道:“是我,吓唬谁呢?”
伴随着一阵哄笑,两个男人从暗处走出,一人握着一柄刀,衣着和这壮汉相似,很是随便,露出里边饱经沧桑的肌肤。
“你整天能在外边转悠,可是个美差啊,我们俩人在这守着,可是无聊透了。”其中一人说道。
“有什么办法呢,拿人钱财,便替人办事呗。”另一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第一人不以为然:“那小子嘴上没毛,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崽子。若不是看在他有俩钱的份上,我是真不愿意听他差遣。”
“行了行了。”进门来的壮汉打断二人,“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今日起,便不用守在这里了。”
“哦?怎么说?”守卫的两人双眼放光。
“人在哪?我去瞧瞧。”壮汉说道。
三人于是向房深处走去。在角落里有一个暗门,三人推门进去,光线透入,壮汉看到了一个肥硕的身躯,靠在深褐色的缸旁,倒与这染缸有些相像。他手脚系有镣铐,似乎迷迷糊糊的,在突然的光亮下,下意识地举起手挡住眼睛,扯得铁链一响一响的。
一年之前,这还是阳勋城乃至原州的主人,高钦侯宋闻正。很难想到,消失一年之久的高钦侯,竟然就被藏在阳勋城闹市内一件染坊的房里。
“放……放过我……”宋闻正看不清来人,只匍匐在地上,下意识地求饶。
“人就在这,你说不用守着了,是什么意思?”
壮汉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举起了刀:“这个意思。”
刚适应这亮度的宋闻正,抬起头来,面前的刀刃,在眼中迅速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