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来走前面,宴长宁断后。一刻钟之后宴长宁才看到她赤着双脚,脚上布满血泡,才上前扶着她。“多谢公子,我给你添麻烦了。”虞燕来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宴长宁小心的扶着这位落难千金:“不碍事,举手之劳而已。”
虞燕来是世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走了一段路后有气无力的瘫软在宴长宁怀中。宴长宁看着天色渐暗,对她说:“虞姑娘,得罪了。”说着横抱起虞燕来。
虞燕来只觉身子一空,整个人被人横抱起来,不禁俏脸一红,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她从小长在深闺,受中原礼教长大,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过,此时又羞又不敢抗拒。这个男子出现时,她只觉他像天神一样降临,不止救走了她的人,还掳走了她的心,身体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宴长宁抱着虞燕来一路前行,天色渐晚,已出了山林看到农田,还有打柴归家的樵夫和农夫。此时已是二月中旬的天气,大地回暖,树的枝头抽出新芽,田间地头的野草和蔬菜也在疯长。为了虞燕来的清誉着想,宴长宁将她放了下来,让她穿上自己的鞋子。
“公子,天还这么冷,我穿了你的鞋子,你怎么办?”虞燕来感动着说,她的声音柔柔糯糯,绵软好听。
宴长宁摆手,说:“不碍事,我是男人,忍得住。我看天快黑了,不如找户人家歇脚,明天再上路。”
虞燕来低着头,抓紧了衣角,说:“公子你拿主意就好。”
宴长宁在丘陵山包间找了一户农家,给了十来个铜板后,亲自到灶房烧了一锅水让虞燕来沐浴,向农妇买了一身干净衣裳交到她手上,说:“我知道虞小姐是名门闺秀,穿不惯粗布麻衣,但这里只有这些,还请小姐将就一番。”
虞燕来含羞接过粗布衣裳,说:“多谢公子。”
农家洗澡的浴室和猪圈连在一起,并未隔开。虞燕来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真是太脏了。且不说那猪全身是粪,粪坑大开着,味道飘出来着实太难闻。她不断安慰自己,这里是农家,总比被山贼玷污了好,心里平衡些后,才脱下身上的衣裳在漏风的猪圈里细细擦洗身体。
阖上门后,宴长宁帮农夫劈了一堆柴,又帮着在田间地头摘了菜,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只野兔,对农妇说:“这只野兔是我摘菜时打回来的,估计是天暖了出来觅食,正好被我逮到了,今晚正好做了开开荤。”
这户农家姓刘,媳妇张氏,她欣喜的接过宴长宁手中的野兔,对四个子女说:“今晚有兔肉吃了。”她提了提,有四五斤重,够他们吃一顿了。农家贫苦,十天半月吃不上肉是常事,四个半大的孩子见到兔子,兴奋得围着宴长宁打转。
宴长宁在外流浪两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也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已养成圆滑的个性,无论身在何处,她都能处之泰然。农妇做菜,她帮着洗锅烧火,还用干茅草编了几个蚂蚱送给刘张氏的四个孩子。
虞燕来沐浴好后,换上粗布衣裳,不由得皱眉,布太粗,会弄伤她的皮肤,而且不御寒,穿上还是好冷。想到这一路来的遭遇,不禁后悔万分,要是不离家出走该多好?但已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得谁,唯一的欣慰就是遇到了他。
虞燕来换洗好后走到坝子边时,就听到四个孩子围着救她那人的笑声。细细的观察坐在灶膛旁边的男子,只见他笑容亲切,皮肤白皙,面容是雒阳城的贵胄子弟从未有过的俊朗,人也随和,但随和之中带有一股难挡的贵气,想来他的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京城子弟的纨绔之气,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刘张氏见这位美得不像话的小姐痴痴的站在院子里,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只怕这位小姐对那位小哥儿动了心。哎,戏里不都说才子配佳人吗?他们真是越看越相配呢。“姑娘,晚饭做好了,该吃饭了。”
虞燕来的思绪被刘张氏的话打断,只觉得耳根子烧得厉害,说:“好。”
孩子们许久没吃到肉,坐在桌边兴奋的等着。刘张氏将把兔肉端上来后,引得他们一阵哄抢。虞燕来心里嘀咕,乡下的孩子就是没规矩。刘张氏见她容貌不俗,举止有度,只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忙用筷子头挨个敲了脑袋,呵斥道:“有客人在这里,你们给我礼貌些!不许抢!”训斥完孩子,朝虞燕来抱歉的笑道:“姑娘,乡下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虞燕来笑容勉强:“没事没事,孩子们都在长身体,让他们多吃点儿。”还为那几个孩子夹了肉,叮嘱他们多吃饭和肉。只是兔肉已经沾了四个孩子脏兮兮的口水,她如何能下筷?等到菜上完后,她再也没动筷子的心思。青菜炒得发黄,一点儿油水也没有,米饭也稠得很,还有未除尽的稻壳,筷子不知多久没换,竟然有些发黑。要还在太师府就好了,连府上喂狗的东西都比这个好。真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家里有多好。
宴长宁端上最后一盘菜,挨着最大的孩子坐了下来。她并不嫌弃菜做得不好,当年流浪西域饿得不行时,她还生吃过蜥蜴和草根。虞燕来见她吃得毫无顾忌,勉强跟着扒了几口饭。风卷残云后,宴长宁帮着刘张氏收拾狼藉的饭桌,虞燕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悲春伤秋。
宴长宁冲了个澡,见虞燕来还没睡,问道:“这么晚了虞姑娘还没睡?”
皓月的银辉中,虞燕来清丽的面庞朦胧又不真切,虽然一身布衣,但仍像月宫仙子一般。她看向宴长宁的眼神有几许伤感,说:“我想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宴长宁知道虞燕来是世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只怕现在想家了。但她有大事要办,不会好心到送她回雒阳,说:“我要去黑水城讨债,欠我钱的人似乎身份不一般,到时候我请他送你回京城,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虞燕来心头一暖,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道谢说:“多谢公子。我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吴铭。”宴长宁说,接着问道:“虞小姐,你为何会出现在黑水郡呢?”
虞燕来犹豫要不要说,在初春的星空下,宴长宁让她觉得心安。虞燕来顿了顿声,声音有些哽咽,“想必公子也听说了,我爷爷虞祯是当朝太师,父亲虞常言是礼部尚,而我是虞家唯一嫡出的女儿,从小长在深闺。我并笄后家里开始为我说亲,后来选中赫连家的夜公子。但我只有十六岁,嫁人还早。况且我没见过那位夜公子,虽说他在京城风评很好,但我不喜欢他,更不想嫁他,所以就逃婚离家出走。后来家里人为了帮我掩饰,就对外称病。虽然赫连家是异姓郡王,黑水是他们的封地,虽然这门婚事看似很美满,但我就是不想嫁,我虞燕来要嫁,就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从上辈子的经历来看,虞燕来的心上人十有八·九是元胤。传说元胤容貌昳丽,长得丰神俊朗,是很多女子的梦中人,想必虞燕来也是其中之一。而元胤时常出入虞府,虞燕来芳心暗许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奇女子果真如传言那般特立独行,要嫁就嫁给喜欢的人,就算是民风开放的邺国,也无法做到,她佩服虞燕来的坦诚,心中想着这辈子她喜欢的人、她的良人又在哪里?
宴长宁衷心说道:“虞小姐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将来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不过虞燕来隐瞒了一些事,她见过赫连夜,的确是人人称颂的俊杰,人中龙凤,但比起元胤,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份地位,他差得太远。元胤是一国之君,有可能成为她上一世所学历史中的名垂千古的帝王。她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学贯古今,博学多才,与这一世的所有女子都与众不同。她的目光不在女人成堆的后宅,也不是做一名郡王妃,她要的是母仪天下,成为元胤身边唯一的女人,与他一起光耀古今。赫连夜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拒绝。
虞燕来了解元胤,他要的不是秦国的一方天地,他要的是一个统一的天下,而自己的所学正好能帮到他,未来还将帮助他开疆拓土。得知元胤秘密来到黑水,所以她毫无顾忌的跟来了。
“原本两家长辈的交情极好,都是因为我让现在的局面变得如此难看。”虞燕来伤感道,希望元胤不要再拒绝她的心意。
虞燕来在家中行五,上有三个哥哥,两个庶出的堂姐虞燕飞和虞燕回,下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庶出的庶妹虞燕南,虞家两代人才出了一个嫡女,自是金贵得很,虞燕来从小被祖父父亲和哥哥们宠着长大。她从小就名满京城,加上她国色天香的美貌,让她成为秦国最金贵的世族贵女,赫连家选中她做宗妇也不奇怪。
宴长宁劝解她说:“其实虞小姐不必用离家出走这么决绝的法子,你是虞家的掌上明珠,你不愿嫁,想必你的长辈也不会强迫你。要拒绝一门亲事很简单,只要以你们的八字不合为由就很容易了。你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太危险,待在太师府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