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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缠上的第五十八夜】

【被缠上的第五十八天】 谢圭璋凝了凝眸,削薄的唇畔噙起了一丝薄淡的笑意,道:“我听到你方才,唤我宋谌,是吗?” 赵乐俪眨了眨眼眸:“我没有。” 她一直在否认,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大抵是,她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这般唤了他一声罢。 少时,李蓉就拿出了一个锦盒过来,双掌恭谨地掬起,递呈给赵乐俪,道:“渔阳县主与安婕妤所互通的信,都在此间了,大小姐您看看。” 赵乐俪眸色深了一深,接过这一枚锦盒,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份重量,它分明只是一沓信,置放在她掌心间的时候,不过鸿羽般轻盈的重量,但现在,承载着两代人记忆的信,就像是泰山罩顶,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锦盒年代久远,很多地方变得灰白陈旧,但李蓉时时勤拂拭,没有让锦盒惹了尘埃。 打开之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看了李蓉一眼,李蓉道:“大小姐,您打开罢,我保留信这般多年,就是为了等您来,对它们有个交代。” 赵乐俪又看向了谢圭璋,他敛眸俯垂,露出了原石一般的黑色眼珠,正言笑晏晏地望着她,说道:“阿俪,打开它罢。” 赵乐俪心道一声「好」。 她伸出素指,接过李蓉递来的钥匙,锁匙深入锁扣,轻轻转动,只闻「咔」的一声清响,锦盒就这般打开了。 在盈盈烛火的洞照之下,她看到了锦盒之中一叠泛黄的信,上面娟秀的山钩银划,隐微可见。 赵乐俪将这一沓信,小心翼翼取出来之时,她能嗅到一阵沉淀已久的墨香和纸香。 她徐缓地摊开第一页信,注视着母亲的字,仅一眼,她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所击中。 母亲的字,她不可能认不出来,在她幼时,母亲常抓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她习字帖,有时候母亲会师范自己写的法给她看。 赵乐俪对慈氏的法印象格外深刻,很遗憾地是,母亲死后,父亲就将母亲生前所作的一切画都束之高阁了。以前,赵乐俪以为父亲这样做,是不想睹物思人,但是现在,她才姗姗发现,父亲是做贼心虚。 赵乐俪将心中一切芜杂的念头,一并摒除掉,展信研读起来。 慈氏与安婕妤是手帕交,两人最先谈论的是闺中乐事,煮素雪烹新茶,乘东风放纸鸢,两人分享彼此的日常,行欢悦,小女儿的乐趣浮现在字里行间。 赵乐俪想,那个时候父亲还没纳岑姨娘过门,母亲还没怀上她,那应当是她最为逍遥快活的一段生活罢。 赵乐俪继续将信札,往下翻阅过去。 很快地,她就翻到了母亲生养她时的信了,也是在这个时期了,端王宋谌,频繁地出现在信的内容当中。 李蓉果真说得没有错,少年时期的端王,言果真没有她好,安婕妤在信之中频频提及「要让俪儿给谌儿补习功课」,「只有俪儿才真正管用,宫中的太傅太师不论太什么,都对这个顽皮小儿不管用了,他都根本不惧先生的威压」。 安婕妤极力撮合她和端王,这一份良苦用心,通过信可见一斑。 赵乐俪继续往后面翻。 两人的信,是在七年前的一个夏天戛然而止的。 七年前,苏州寒山寺大火,夺走了安婕妤和端王的性命,二人尸骨无存,慈氏痛失挚友,悲痛欲绝,独自前往寒山寺烧毁的现场吊唁。 赵乐俪发现慈氏写了一张信纸,是告慰安婕妤在天之灵的。 她原以为是一篇再普通寻常不过的悼亡词,哪承想,细细略读一回,她整个人俱是怔愣住了。 慈氏说,她在夜深人静之时,屏退左右,去烧毁的寺墟之中为挚友烧纸,很意外地撞见了皇后。当时,皇后虽然也来寒山寺焚香祭拜,但自称有头疾,染了风寒,待在了苏州的行宫里休养。 慈氏也纳闷,为何章皇后会出现寒山寺的废墟前,直至她听到了章皇后的一句话—— “莫怪本宫无情无义,要怪,就怪你们不守本分,不好好看看,这是天下的江山,到底是谁家的。” 慈氏一听此话,就什么都明白了。 章皇后与宋熹帝乃是少年夫妻,她生了大皇子宋谟,三岁精通诗,五岁操刀弄戈,不论是翰林院的太傅,还是内阁的重臣,都赞誉他有帝王之气。 循理而言,宋谟会是未来的储君,但宋谟五岁的时候,安婕妤生下了宋谌,他是七皇子,后来因随先帝出征,御敌有功,封了王爵。 从此往后,大皇子的风头就被七

皇子完美掩盖过去了,其实,这还不足以让章皇后动杀心,真正她颇为忌惮地是,宋谌得到了宋家祖传下来的天子信宝,就连宋熹帝也让他坐上了太子之位,入主东宫。 章皇后心中格外不甘,妒火灼遍五脏六腑,想让嫡子宋谟名正言顺地成为储君,就专门在寒山寺之中策划了一场夜火。 …… 此事被慈氏详实地记录了下来。 她根本没有办法替挚友报仇,因为凶手就是当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一桩事体,对于赵乐俪而言,冲击也太大了。 在她的心目中,章皇后是一个清真温慈的女子,在她年幼之时,常将她抱在膝上,喂她狮子糖吃,还会讲边疆有趣的轶事给她听。章皇后来自将相之家,年轻时长住在塞北的草原上,跟随祖父行军打仗,少女巾帼不让须眉,阅历十分丰富。 赵乐俪委实没有办法将章皇后,与杀害她青梅竹马和安婕妤的凶犯,联系起来。 就像当初,她也没办法相信赵闵会为了青云路,将母亲拱手奉送给好色的帝王。 一些真相来得太过于突然,她俨若被巨浪吞噬,又似坠入冰窟之中,通身遍体的寒冷。 母亲很早就知晓了真相,但一直没有对外言说,赵乐俪不知她是如何守住那些秘密的。不过,母亲大抵是怕牵累到她,所以,才将那一枚玉璜收了起来,不打算让她知晓这些过往和内情。 姨母慈敏也跟她提过这一件事,因为不让她困在这些痛苦的记忆之中,所以,慈敏调制了一些选择性失忆的药,喂她服下,查封了她小时候与端王的种种记忆。 阅读着这些字,赵乐俪忽然觉得肺腑之中生出了诸多酸胀的思绪,忽然之间,她又回忆起了少年事,眼前涌起了一片朦胧与恍惚。 李蓉适时行至了外头处。 赵乐俪蓦觉眼眶微热,一抹濡湿的泪渍,缓缓从眸眶之中流淌下来。 谢圭璋本是在旁,静谧地看着女郎读信,发觉她不知读到了什么地方,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又哭了。 谢圭璋俯近身,抬腕,修长匀亭的指腹,静静地擦拭着她面颊上的湿渍,温声问:“阿俪怎的哭了?” 赵乐俪反手轻轻抓握住谢圭璋的骨腕,什么都没解释,只道:“谢圭璋,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谢圭璋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俯眸看着她,女郎泪光盈盈,眼尾蘸红,一副楚楚可怜的容色。 他心弦被剧烈拨动了一下,心腔之中,都是铮铮淙淙的一片余响。 他没有用言语回应,但下一息,敞开双臂,自然而然地拥住赵乐俪。 赵乐俪埋首在他的怀里,道:“再抱紧一点,好吗?” 谢圭璋就将她搂得更紧实了一些,一手搂紧她的腰肢,一手很轻很轻地揉着她的脑袋:“阿俪别哭。” 赵乐俪低低地垂下眼睫:“我方才看了母亲写给安婕妤的信,她说过,当年寒山寺的大火是章皇后一手所为,虽无显著的证据,但她夜深去寺庙遗墟之中祭奠安婕妤的亡灵之时,偏巧看到皇后就在寺内,那一场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不言自明。” 提及安婕妤这三个字,不知为何,谢圭璋的心头忽地震跳了一下,有一种陌生的、但又熟稔的感觉,点点滴滴涌入心头。 他低声喃喃道:“安婕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赵乐俪没料到谢圭璋会突然问起安婕妤的事。 两人一起查案这般长时间了,她从未听他主动问过谁,在今番的光景之中,听他主动问起,赵乐俪觉得这委实是奇事一桩。 她心中不由添了一丝计较,没有细问缘由,只道:“以前听母亲说,安婕妤原是江南富贾之女,柔婉忱静,温柔端庄,为乡闾百姓所称道。我见她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不过,与她接触之时,我发现她性情喜静的女子,说话温声细语,与世无争,宠辱不惊,她还很喜欢兰花,所在的宫殿里,有很多兰花纹样的器具,在花园当中,亦是种植有诸多娇妍漂亮的兰花。” “兰花吗……” 谢圭璋蓦然觉得脑袋某个地方,隐隐疼得厉害。 好像有什么记忆,从脑海里顶出来,但最终又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镇压回去了。 赵乐俪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你是想起些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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