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也没在意她的不耐 ,见地上有血,走过去将那人趴着的头抬起,问道:“你怎么样?”
那男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裙摆,嘶哑着喊道:“救我……”
他的脸上还有一道新鲜的鞭痕,背上更多,被打的破破烂烂的,看着实在可怖。
样貌却算不上坏,眉目端正。
大约是遭了难,刚刚从哪个苦役里逃出来。
雪衣心生害怕,但那双眼睛里却亮着精光,蕴着无限的求生欲。
他想活着,非常非常想活着。
雪衣估摸着他的年岁,大概正是刚娶妻不久,大约家里还有等他的妻子,他才这般挂念吧。
她自己身陷囹圄,便对这样的人格外同情。
于是雪衣并未犹豫,转向晴方道:“把他带回去吧,院子里正巧缺个洒扫的仆役。”
郑琇莹对她的这番烂好心,只嗤笑了一声。
然而当晴方将人扶起,她看见了那张脏污的脸的时候,浑身却像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一眼,冷透心扉。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还会活着?
郑琇莹彻底愣住,抓紧了窗沿又看了一眼,虽然脏污,但是那双眼却并没变,还有身材,瘦削了许多,但架子还在。
——是大表哥,是昔日崔氏最温儒雅的嫡长孙,崔璟。
身材……不对。
郑琇莹定睛细看,又发现他是匍匐在地上的,那右脚分明使不上力。
他脚跛了。
一个跛脚的人,不啻于半个废人,前路彻底毁了。
此时崔璟若是回来,郑琇莹按照从前的约定,还是得嫁给他。
可从前她便不愿意,此时崔璟又成了废人,郑琇莹怎么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赔上呢?
何况她已经熬了三年了,终于熬到二表哥出孝了,婚事马上就要定下了。
在这个时候,大表哥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但凡他晚上半年,一年也好,到时候木已成舟,一切都无可更改了。
还有,大表哥回来后,那她当初说过的那些话会不会被爆出来?
如果众人知晓了当初的真相,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郑琇莹脑中瞬间轰鸣,涌出无数个想法。
她愣住的同时,那匍匐的人也抬头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郑琇莹浑身绷紧,指尖快把手心掐出血来。
但那双投过来的双眼,只停顿了片刻,又毫无波澜地从她身上滑过去,落到了陆雪衣身上,仍是嘶哑着求救。
——崔璟不认识她。
或者说,崔璟失忆了?
郑琇莹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发觉大表哥反应迟钝,的确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莫名的,郑琇莹松了口气。
崔璟失忆了,二表哥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只剩下一个烂好心的陆雪衣在碍事。
只要她不开口,就没人能知道眼前这个跛脚奴隶其实是崔氏的大公子。
简直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郑琇莹深深吸了口气,叫住了陆雪衣:“陆妹妹,此人来路不明,恐怕不好往国公府里带吧?”
“可是他实在可怜……”雪衣心下不忍。
“妹妹你有所不知。”郑琇莹冷声打断道,“像这样的奴隶多半是逃奴,你见他可怜把他带回去,恐怕是要惹上官司的。”
世家大族的确有蓄奴的习惯,雪衣也明白。
她正犹豫的时候,从人群里果然挤出了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
来人一把将这男子拎了起来,上去甩了一鞭子:“还敢逃?一不留神便让你跑了,杂种!看这回我不好好教训你!”
一鞭子抽下去,那男子吃痛,手脚皆蜷着,像是断了一半的蚯蚓似的。
雪衣也跟着抽了一下,她实在不忍心,凝着眉制止道:“你为何下这么重的手?”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我训我的奴隶,轮得到你插手?”那大汉不满。
被身边的人扯了扯,那大汉才看到马车上刻着博陵崔氏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