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见姑娘欣喜,叹道:“姑娘别这么高兴,那淹没了的地方都是民居、良田啊!”
夏青蝉正愧疚间,范子野笑道:“淹都淹了!还不如咱们看一看,图个一乐。”
夏青蝉进卧房换上软皮靴,竹香为她披上斗篷,主仆二人随范子野出了门。
翠烟自范子野进门,便搬一个凳子坐在院中刺绣,见三人出来,假做没有看见,并不招呼。
倒是张豹突地从外面走进来,对范子野笑道:“敢问范都监这是要去哪里?”
范子野与张豹在南召战役时也熟识的,便笑道:“我带旧友的女儿去帽儿山看决口。”
张豹笑道:“正巧,江枢相今早说他明日去帽儿山,好看看水淹的情况,不如明日大伙儿一起去。”
翠烟闻言,也走来道:“如此甚好!我们姑娘也想去呢,明日会齐了大家一起去,岂不热闹?”
范子野一想也是人多有趣,便道:“我今日明日都可以的,只是不知夏姑娘..……”
夏青蝉笑道:“我想早些去,不过既然明日人多,那就明日众人一起去好了。”
既已说定,夏青蝉仍回房去了,范子野本要跟着去闲聊,张豹却说起今日又来了一个号称会治水的半仙,约着范子野同去探探底细。
一日再无事。
夏青蝉出发前,陈掌柜闻讯给了两千银票以备不时之需,竹香拿出一千两搜购成药,不想一夜之间,购得许多回来。
这日竹香便杂在粥棚施药,江府特地拨过来几个小厮帮着她。
府衙前面空地上挤满人群,外面人人匆忙,府衙内宅却甚是冷清,翠烟一早过来,请了夏青蝉去韩玉奴房中,两人说话解闷。
夏、韩二人正一边低头刺绣,一边闲聊,突然竹香进来,说有个乡下人带着两个孩子,打了几只野鸡来,定要亲自谢过施粥施药的人。
按理不该带进来,不过,竹香笑道:“那两个孩子实在让人喜爱,这里怪无趣的,姑娘们何不见见那两个孩子,给她们些点心?”
夏青蝉自经过全福姐弟一事,听见孩子便有些害怕,连连摇头,说:“你不拘怎的打发了他们就是,再说,韩姑娘与我总不好见外人的。”
韩玉奴冷冷道:“我倒无妨的,哪里装这些正经?范都监不也是外人么?我明日还不是会见到他?”
竹香听她说话含沙射影,知道夏青蝉敦厚,怕她听不出来自己被嘲讽了,正要亲自讥讽韩玉奴几句,却闻得夏青蝉道:“韩姑娘说得对,正经不正经,倒也不在见了什么人。若是见了外人便是不正经,韩姑娘那夜亲自上门找江枢相,也该被那不知底细的人造谣说不正经了。”
夏青蝉说完,见翠烟双眉竖起要开口说话,她不欲争吵,截道:“竹香,韩姑娘既然不在意,你将人带进来吧。”
竹香出去招呼了那家人进来。
原来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乡下汉子,身后跟着眼睛明亮、面色微黄的两个孩子。
这乡下汉子虽不知礼数,也听过大户人家的女眷不能看的,进来便只盯着地面。
他拱拱手,对着两人坐的方向说道:“我家本是合州城外山上种田的,大水今年特别发得高,连山上的田地也都淹了。多亏得你们来施粥,两个孩子眼见得能活下来了。
我与几个兄弟今早摸黑上山,打了几只野鸡,烧着吃稀嫩的,我们想着好东西自然要先送给施粥的菩萨们,谁知这大姑娘嫌东西脏,不收。”
竹香笑着分辨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们不吃这些,你带回去自家用吧,孩子正是需要吃食的时候。”
提到孩子,那汉子有心疼神色,但随即说道:“我们吃了粥了,不饿,我陈七为人顶天立地,不能白白受人恩惠。”
他转头问两个孩子饿不饿,姐姐犹豫片刻,强说不饿,妹妹本吸着手指,见状也连忙学姐姐,摇头说不饿。
夏青蝉见这汉子眉眼间颇有傲气,想是不愿意受人施舍,便让竹香收了野味。
韩玉奴没见过这么憨直鲁莽之人,暗暗发笑。
陈七跟着粗使仆从去厨下放野鸡,房中几人逗两个孩子玩,夏青蝉见陈家姐妹纯真清澈,不似全福那般精明固执,也放下心来,让竹香找些吃食给她们带回去。
不一时陈七回来,带孩子去粥棚找她们母亲去了。
午饭时分,范子野从外面回来,经过空地见众人赈粥,摇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何不买来木头竹篾泥灰等,让每日领粥的男子们将冲毁的道路房屋修好?
如此每日按工给银子,他们自去买粮,如今运粮船每日不断,粮食既多粮价也公平,不比每日发粥好?”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禀过江壁川,韩府的管事与嬷嬷们便开始忙起这事来。
竹香正在夏青蝉房中伺候她午饭,闻讯笑道:“姑娘,这倒都是韩姑娘的功德,帮了这么些人,她便担上个不正经的名声,也值得了。”
夏青蝉笑斥竹香言语刻薄,但也没有反驳。
午饭后,竹香说山上风大,让姑娘换过暖和些的衣衫,很快主仆准备停当,与韩玉奴、翠烟一同去门前上了马车。
范子野与张豹骑马在车旁随行,江壁川今晨亲自与人去测河道水深,尚未返回,稍后会与众人在帽儿山汇合。
到得帽儿山下,江壁川仍未赶来,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方好,夏青蝉想难道这一世也要战战兢兢顾虑他喜怒无常不成?
她想韩玉奴定是宁愿等江壁川过来,不过范子野可不一定,便对范子野笑道:“山脚什么也没有,怪无趣的,不如我们去山上等江枢相。”
范子野道:“也好。这帽儿山地势高,往年山上的花都开得比城中晚,今年大约是……离世的人多了,虽是六月初,山上却已开了好些桔梗花,挺好看的,你们随我来吧。”
他说完便转身上山而去,夏青蝉立即紧紧跟上,以免韩玉奴与张豹有机会推脱不去。
近日多雨,山道泥泞,幸得众人皆穿了皮靴,裙摆虽脏污,夏青蝉并不在意,韩玉奴也只是不言。
只翠烟一路喃喃,怨言不断,倒也无人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