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然后把无意间在她房间看到那张纸条的消息告诉了她,并说桑德拉和伯温很担心她。
玛莎原本明亮的眼眸变得黯淡:“噢,我有愧于父母亲,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现在若回去,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究竟发生什么了?”我问。注意到前方放着一个摇篮,我走近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正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想来方才的啼哭是来源于他。
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地道深处,微弱的光亮里,三双明亮的眼睛正齐齐的盯着我——它们的主人都只是四、五岁大的孩童。
他们似乎觉得我是个安全人物,缓缓走出来,步伐几乎一致。三双圆滚滚的眼睛则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对我强烈的好奇感。这是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我惊愕不已,扭头过去看向玛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莎深吸一口气:“你看到了,我保护着他们。”这下,玛莎不得不向我坦白一切了,“莉莉安,我加入了抵抗组织,这三个和摇篮这个婴儿,都是组织从那群凶狠残暴德军手下偷偷救下的犹太孩子。”
我惊愕:“这实在是太危险了,玛莎!你这是在德国人眼皮底下行动,这是自寻死路,而且桑德拉夫人和伯温先生肯定也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玛莎无奈地苦笑着:“没办法莉莉安,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她的眼神闪烁着坚定且决绝的光芒,仿佛已下定决心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她轻轻摇晃着摇篮,看着摇篮里天真无邪、满面笑容的孩子,眼中满是温柔和慈爱。
“他们的父母都被德军抓走了,从此下落不明,你知道他们会对犹太人做什么。”说时,玛莎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小手。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关爱,也抓住她的手指,用纯净的笑声以作回应。
玛莎终于展露出笑容,对我说:“莉莉安,你看,这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啊,他们本应该拥有一个充满希望和有前途光明的未来,可以去尽情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生命终止在德国人的枪下。”
然而,面对玛莎的观点,我还是保留己见:“但是,这样做真的太危险了。”以我来看,没有什么东西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
玛莎表示理解我的顾虑,但她的决心不会有丝毫的动摇:“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无法坐视这些无辜的生命遭受苦难,我必须要为之做点什么。”
我还想再劝一劝:“我理解你,可是……”
玛莎打断了我:“你知道我曾亲眼目睹孩子在我眼前被枪杀,那孩童有自闭症,他一直是我负责照看的,结果那一群德军说他身体残缺,掏出枪来当场把他射杀了。他的血溅射在我脸上,是多么的滚烫啊,莉莉安,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绝望,那种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的感觉……算了算了,你不会懂的。”
她声音渐渐弱了,隐隐带着哭腔,“莉莉安,我现在能救一个算一个,就当我为了那个孩童赎罪……”
我劝慰:“别这样,在当时,你也无能为力。”
“是啊……是啊……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玛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头埋进双膝间,双手抱住脑袋,放声痛哭,“上帝不会原谅我的,绝对不会……”
看着玛莎如此自责,我也不免被触动了一番,我在她身旁蹲下,张开双臂拥抱着她:“上帝不会原谅的人是他们,不是你,别自责,玛莎。”
她靠在我怀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力地抱紧了我,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浸湿了我的衣衫。
那三个犹太孩子也围了上来,拥抱着玛莎。
“玛莎姐姐,上帝一定会原谅您的。”
温暖的力量总是能神奇的抚慰人心。玛莎的哭声渐渐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抽泣。
一个孩子又说:“玛莎姐姐,你说过还要教我们读写字的,你哭了,是不是就没精力教我们了呀?”
另一个孩子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和哥哥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久呢。”说着,径自摊开玛莎的手掌,用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认真比划起来。
“妮可,我叫妮可,玛莎姐姐,我写的没错吧?”小女孩一脸期待地望向玛莎。
玛莎忍不住破涕为笑,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回答道:“妮可写的没错,教教教,我都会教给你们的。”
我恍然间懂了玛莎这么做的意义——
对生命肩负起应有的责任以及完成自我救赎。
没待多久我就向玛莎和这几个孩子告别,离开了地道。玛莎的下落我暂时不会告知桑德拉夫人和伯温先生,在转移下一个地方前,玛莎在地道里所剩的食物不多了,我计划选一个清晨去给他们送点儿物资。
回去的路上,夜幕深沉得仿佛能吞噬掉一切 ,寒风在耳边放肆的呼啸着,与鬼嚎无异。街道空空荡荡,被雾气笼罩着,阴森又诡异,路灯也不亮了。
我的思绪回到了当初背着雅戈布首次逃跑的夜晚,跟现在几乎一样的景象。那时,村庄里弥漫着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令人心生恐惧。
经过一天一夜的躲藏,没有吃喝的情况下,也如现在这般的寒夜,那时,我熬到了第二个夜晚,可终是忍受不住,在那深夜,重新回到雅戈布身边。那是我自愿的,我活该悲苦。
听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
再熟悉不过,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
我走的越来越快了,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掉他。
身后的步伐也跟随着我加快了。
我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