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前,一个人躺在农场的草地上,也是最后一次了。背上的伤还有些疼,不管,还是很开心。
有风吹过,有鸟停在我身边,我抬了抬手,它扑腾着翅膀,飞到我的手背上“啾啾”一声。
我即将开始全新的生活了,我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一切皆充盈着蓬勃生机,我满怀希望。
我撬开了雅戈布的柜子,他的钱财都在这儿了。我带上所有家当,去镇上找玛莎。
我向玛莎隐瞒了昨日发生的事,只是说去了隔壁村庄找人。
“莉莉安,回来就好。你去什么地方之前一定要告知我们知道吗?我和爸爸妈妈都吓死了,生怕你被你的恶魔老爸掳走。”玛莎抱着我,诉说着我不在时她和桑德拉夫人和伯温先生的担心。
原来这世上也会有人担心我。
“我知道了,玛莎。”这刻,玛莎的拥抱对我来说比冬日的火堆还要温暖。
离开了那个家,我就一直居住在桑德拉夫人家中了,这是我为数不多苦中快乐的时光。
有了钱财其实也没摆脱困境,在食物紧缺面前,金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向教堂兑换了点土豆,没几天,这犹太人的教堂就被德军给毁了。
在玛莎家门前种下的菜也不可能瞬间解决眉之急,好日子充裕没多久,又该为饿肚子发愁了。
不过桑德拉夫人的裁缝店最近生意好了不少。顾客不是镇上的居民,而是德军。
玛莎近些天不常在店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我也没有问,伯温先生白天去学校教,近些天只有我和桑德拉夫人看店。
桑德拉夫人不怎么待见德国人,他们到店的话一般都由我来应付。
他们看起来皆为军官,这群侵略者态度尚且良好,他们跟我进行交谈时,礼貌的像个高素质绅士,更显得我像个乡下土妞了。
主要是缝补他们拿过来的便服,这些由桑德拉夫人负责,我负责给其中几件换上全新的纽扣。往返之间,军官们或许是看中了桑德拉夫人的手艺,还要求我们为他们定制几件衬衫。
他们给的报酬颇为可观,都是食物,是实质性的东西。桑德拉夫人虽不待见他们,但也不会跟吃的过不去。
不过,给这群军官量尺码的事自然而然的落在我身上了。
今天来了三个军官。量好他们的尺寸后,我就记在了本子上,并询问他们的名字,方便辨认。
他们倒也配合,自报姓名后还跟我闲聊起来,比如波兰的风土人情、姑娘什么的。
他们挺健谈的,还会开适当的玩笑,幽默风趣,只不过我不善言辞,不知如何作答,每每冷场。他们也不在意。
想想,对侵略者有什么好聊的呢?做好现下的事就够了。
“嘿,德特里希,你怎么来了?”正当我抱着本子上阁楼找桑德拉夫人时,我听到一个军官说。
这个名字让我的思绪起伏了一下,我的脚步停在了第三层阶梯,不自主的回头看了。
“你不该在你管辖的装甲营里操练新兵蛋子吗?”说话的军官叫尼克,德特里希还没踏进门,他就热情地揽过他的肩了。
德特里希说:“纽扣坏了,听亚历克斯说,这镇上有个裁缝店不错,来看看。”说时,目光瞥向了我。
跟触电似的,我连忙转过身迈步上楼。
这个给人压迫感极重的怪人,必须赶紧远离。
“莉莉安小姐,听到我们德特里希上校说的了吗?”很不幸,远离计划失败,尼克叫住了我,“他的纽扣坏了,下来给他看一下,能不能换个新的。”
“坏了都能换的。”我轻声说,尽量掩藏我的紧张。我没有回头看他们:“我先上去放个东西,等会儿下来,麻烦几位军官等一下,实在抱歉。”没等他们回应,便埋头匆匆往上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那道幽幽的目光如影随形,仿佛一把锐利的剑,刺痛着我的后背。尽管强忍着不回头,却仍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怪人带给我的压迫感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让我无法忽视,更无法逃避,这种压迫感强迫着人我去注意他,使我的神经也开始紧绷。
一个眼神就能把一个人扒光的感觉,除了他,绝无仅有。何况德特里希曾有过对我不轨的想法,我对他只有下意识的躲避。
“怎么了孩子?”桑德拉夫人停下裁剪的工作,注意到我的神情,担忧道,“你的面色看起来不怎么样。”
“下边来了四个德国人。”我说,然后把本子放在桌上,“上边写着他们的尺寸,他们希望一周后能制作完成。”
“辛苦你了,莉莉安。”桑德拉夫人说,“要你整天跟这群德国人打交道,委屈你了。”她给我倒了杯热茶。
我喝了一口,清香甘甜,我的思绪才平复一些。看到德特里希,我就想起来父亲死时的模样。他虽帮了我,我却不想去回忆过去了。
“桑德拉夫人,我……”我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向桑德拉夫人开口。
桑德拉夫人疑惑的看向我。
我还是说了。最后,桑德拉夫人代替我向德特里希交谈有关换纽扣的事宜。我躲在了阁楼,听他们谈话。
桑德拉夫人是个有学识的女人,他们是在用德语交谈的,我听不懂。
“我想要莉莉安小姐负责,听我同僚说,她缝补纽扣的手艺很不错。”这句我听懂了,德特里希用波兰语说的。
桑德拉夫人上来了,她说德特里希喊我下去。她对我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这回,我想躲都没地方躲了。
我下楼了,尽量表现得心甘情愿,脸上挂着自以为灿烂的笑容。我站在德特里希面前。
“莉——莉——安?”熟悉的语调在空气中回荡,他再次一字一顿的喊着我的名字。
“你好先生,麻烦把你的衣服让我看看,再给你挑个合适的纽扣。”我硬着头皮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眼睛没有看他,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他黑色的军靴上。
德特里希没有动,或许他的目光此刻紧锁在我身上吧,反正我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这该死的、无形的压迫感。
尼克似乎看出了我和德特里希们两个之间的微妙:“我说德特里希,愣着干什么?让裁缝小姐等你多不好意思啊,赶快把衣服交给人家看看。”
“出去。”德特里希突然说。
“啊?”其他三个军官齐齐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