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军做了个梦,梦里一酒桌人围着他高谈阔论,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只是那些酒好像一离了杯子就蒸发了一样,半滴到不了自己嘴里。他就舔哪舔哪,舔哪舔哪,还是渴,渴得抓心挠肝五内焦灼,然后他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孙建军拧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闭着眼睛拿起手机,粗声粗气地问:“谁啊你,打电话不看点儿啊?”
“我你爸!”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吓得孙建军一个激灵,身子一挺从被窝里坐起来,还未说话脸上堆笑,“嘿嘿,是爸呀,嘿嘿。“
“你还没起哪?这都几点了都?太阳都晒pi股了还不起来!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孙父破口大骂。
孙建军早习惯了,把手机拿离耳朵,等里面安静下来,才油腔滑调地道:“爸你别生气啊,再气坏了身子。我公司业务好着呢,顺风顺水,不信你问吴稚。”
孙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你晚上抽!空过来一趟。”
“啊?”孙建军道,“有事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你身体才不舒服!”孙父又要骂,忍着气道,“我找你有事,有急事。”
“那我现在就去,别等晚上了,我时间有的是。”
“你不忙别人还忙哪!你和小陈一起来。”
孙建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陈”即是陈纪衡,失笑道:“爸,人家现在跟宋姨和好了,处得近着呢,不一定有空去咱家陪你。”
“所以我说抽#空。”孙父轻叹一声,“请他来吧,一起吃顿饭。”
“哦,那好吧。”孙建军觉得父亲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没说出来,按断手机出神。陈纪衡推门进来,见他醒了,道:“我去上班,你自己吃早饭。”
孙建军掀开被子起身道:“我爸叫咱俩晚上去吃饭,说有急事。你那边……”他挺不好意思出口,毕竟人家母子十年了才消除误会,还有个妹妹大老远从国外来,肯定每天晚上都会安排节目的。
陈纪衡的目光在镜片后面闪了闪,道:“没关系,我有时间,咱们一起去吧。”
晚上孙建军在公司临时召开了个小会,下班迟了点,到孙父那里陈纪衡已经到了,一老一少正在沙发上聊天。孙父喟叹道:“你能和你妈妈和好就好啦,唉,无论如何,亲人也比外人强。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血缘哪,没法割舍”
陈纪衡道:“孙叔叔,这还得感谢您,要不是您醍醐灌顶,把我痛骂了一顿,我也没勇气走出那一步。我妈说哪天请您吃饭,好好感谢。”
孙父笑着摆摆手,抚摸着膝盖道:“谢什么谢,邻里邻居地住着,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多着呢,互相帮衬吧。再说,也是你懂事。”转脸看见正脱鞋的孙建军,立刻板下脸,“要是他,哼,骂也没用。”
孙建军脸皮厚,被父亲说两句也不在乎,就算当着陈纪衡的面,也无所谓,反正这小子早看得多了,只嘿嘿笑:“爸你别总提我行不行?我最近表现多好啊,生意蒸蒸日上,上次赵伯伯打电话在你面前夸我,你都忘啦?”
“那也多亏了小陈,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他……唉,不说了不说了。”孙父一拍陈纪衡的大腿,“来,纪衡,咱们爷俩喝两杯。上次我瞧你没怎么样啊,酒量挺好。”
孙建军暗地里撇撇嘴,心说,那叫挺好吗?那叫无敌。
三个人坐到桌边,边吃菜边喝酒边聊天,气氛十分融洽,倒像是一家人似的。
孙父岁数大了酒量浅,喝两杯面颊便见了绯红,把筷子放下,望着陈纪衡道:“纪衡,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对我实话实说。”
陈纪衡见他问得郑重,也放下筷子,道:“叔,您说。”
“你和建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就如大晴天响个雷,把陈纪衡和孙建军都给吓住了,孙建军这才明白,敢情老爷子今天的饭局是有目的的呀,敢情前面那些个谈话感叹都是让人放松警惕的铺垫哪。他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咧着嘴笑道:“爸,爸瞧你这问的,是朋友呗,还能是什么?”
“你闭嘴。”孙父立起眉毛,“我问的是纪衡,不是你。”
孙建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问我不是一样么。“
孙父一拍桌子:“问你?问你你能有实话吗?我还不知道你?!”孙建军吧嗒吧嗒嘴,没词了。
孙父转过头来,直视着陈纪衡的眼睛:“纪衡,咱这里没外人,你就跟我交个实底,你和建军,到底是啥关系?”原来自从上次他们分别之后,那番谈话一直在孙父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几天睡不好觉,都成了心病了,索性把人都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陈纪衡沉吟了片刻,抬头一字一字地道:“我想跟建军过一辈子。”
孙建军一张脸拧得跟苦瓜似的,一拍额头不敢再看,心道完啦完啦,彻底完啦。
孙父先是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喃喃地道:“果然,果然。”孙建军从指缝中偷偷望出去,见父亲神色黯淡,极为失落,心头不忍,张开口刚要说:“爸我跟他就仨月,不对,还有一个月。”只是话到嘴边,只见孙父重重一拍陈纪衡的肩头,道:“难为你啦。”
啥?孙建军一下子直起腰,眼睛瞪得溜圆,爸你搞错了吧?!
那俩人根本不理他,孙父自顾自地道:“我这个儿子不争气,做事做不好,过日子也过不好,难为你还能容忍他。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唉,要不是这种关系,无亲无故怎么能这样尽心尽力地为他。”
孙建军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他为我?他为我干什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