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乌棠记得赵雯。赵家三子雯,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京中风评极差。 赵雯听到皇帝的声音,僵硬地抬起头,却并不敢直视皇帝。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因为先前冒犯凤后之事问责,何必又大张旗鼓宣她入宫觐见? 乌棠打量了赵雯一眼,淡淡道:“朕闻卿少时敏而好学,缘何如今泯然众人?” 赵雯诚惶诚恐,“草民胸无点墨,平素……善于玩乐一事,当不得陛下谬赞。” “起身吧。” “谢陛下。”赵雯颤颤巍巍起身,低着头立在殿中,颇有些不知所措。 “朕今日见秋闱武举名册上有卿名号,特意着卿问询一二。” 赵雯闻言偷偷抬眼瞅了一眼皇帝。乌棠拿着一本折子,似是没有注意到赵雯的目光。赵雯迅速低头,暗中思忖,莫非家里安排她去军营历练是真的,她还以为是母亲吓唬她而已,怎么如今连名都给她报上了?! “草民对舞刀弄枪一事颇感兴趣,便想着在秋闱上崭露头角,他日战场之上好为陛下分忧。” 乌棠一顿,“卿果然是武兼备,既如此,朕便静待佳音。” “是,草民定不辱使命。” 乌棠望着赵雯躬身离开的身影,勾了勾唇,执笔点朱在赵雯的名字上划了一笔。 …… 赵雯回到赵府,赵母赶紧拉着她问了皇帝召见一事,要她一字不差详细道来。 “娘,陛下说秋闱要看我的名次,还说什么武兼备。我也没搞懂,反正都胡乱搪塞过去了,接着皇帝也没说啥,就放我回来了。” 赵母蹙眉,秋闱?武兼备?这些和赵雯有什么关系? “下月便是秋闱,你要去试?” “娘,您说什么呢,我哪能去呢?”赵雯耷拉着眼皮,别说试,武试她也不想参加。 “你在御前信口开河,如今又不去应考,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赵雯冤枉,“陛下说看到花名册上有我的名字,是娘替我报的名么?” 赵母一噎,她怎么可能会自取其辱。难道皇帝这是在暗示什么?是要赵雯参加科举?可是赵雯不成武不就,即便参加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落榜么。 赵母并未回答赵雯的问题,只教她好好准备考试。赵母特意请了几位武师给赵雯加训,权当临时抱佛脚。 赵雯简单研究了一下武举考试内容,觉得问题不大,她落榜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若能及第中举,简直天理不容。早知道武考这么麻烦,她就不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了。 一月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乡试的日子。因乡试多在秋季举行,所以又称“秋闱”。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武举也是一样,考试内容总共分三次完成。武举主要侧重于举重、骑射、步射、马枪技术,在形体外貌上要求要“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者”。 皇帝元月下令开设武举,因是初次实行,选拔各个方面的规范和标准都不甚严格,其考核内容较为单一,偏重武艺和膂力,不论韬略智谋。不过,民间习武者对武举考试趋之若鹜,民间习武之风兴盛一时。 经过小一月的考核和成绩评选,京畿中举的武举人合计七十九名,赵雯排在七十二位。 赵雯一脸茫然不可置信,她怎么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在呢?赵母赵父倒是十分高兴,虽然赵雯名次偏低,但是好歹是武举人了,老三这是改邪归正了啊。明年春闱赵雯便可以参加会试,及第后便是贡士,待通过殿试,她们赵家也出了一位武进士了。 赵雯中举的消息在世家中如烈火烹油一般炸裂开来,赵家一时间被其他世家排斥在外。不少人视赵家为向皇帝投诚的走狗,其攀扯在朝堂上展现的格外明显。不过也有不少世家做了两手准备,一面迎合皇帝新政,一面联合其他世家继续与皇帝暗中较劲,上下沆瀣一气,致使政令不通,令行不止。 自赵雯中举后,皇帝对其十分信赖,常常召入宫中伴驾,颇为宠信。皇帝越彰显恩宠,赵雯心里就越没底,她只是一个纨绔啊。 赵雯如今成了京中炙手可热又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弱冠之年就得皇帝如此赏识,前途不可限量。赵父也考虑到赵雯的年纪,本欲为她早早定下亲事,但是却被赵母制止了。 外人看他们赵家都说圣宠昭昭,实则是内外受敌,不单世家排挤,在朝中也无立足之地。赵家似乎只有依靠皇帝才能有一条出路了。可是天恩难测,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的鸿门宴呢。 腊月,姜澈叫了赵雯去吃热锅子,依旧是二楼靠窗的位置,只是这次的菜品比上次更加丰富了。“哟,大忙人,如今我可是请不起你了。”
“得,别挖苦我了。”赵雯心里苦,她也不知自己何处得了皇帝青眼,现在虽是圣宠加身但却如履薄冰。“这顿,算我的。”赵雯也只能心里暗自叹息,便一杯接着一杯酒下肚,其他一改不谈。 赵雯这几个月也是涨足了见识,姜澈恐怕也是来探她口风的,可她都自身难保了,又如何给她们传消息呢。 “阿雯。”姜澈斟了一杯酒,一口闷头喝下。“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不甚乐观,怎地还……非要卷入其中呢?” 赵雯无奈地摇摇头,“阿澈,如果今日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明知道皇帝打压世家,还意图与皇帝作对,能有好下场吗?现在皇帝递给她一个台阶,她敢违逆吗? 世家所谓的联合,才真正是异想天开,如今的皇帝可不是软柿子,京畿道的十二万常备军不是吃素的。朔方节度使柳莘和河西节度使祁晟都是皇帝的亲信,两地囤积的十四万军士可不容小觑,再加上皇帝在关内道兴修水利,在当地威望颇高。现在皇帝又开设科举武并重,笼络了天下寒门学子与世家抗衡……这等情况下,谁人敢反? 世家想反,他们敢吗?虽然一个个表面上都相互撺掇着要与皇帝明斗,可暗地里谁不是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现在谋逆只会落得和昭王一个下场,轻则身死,重则诛灭九族。皇帝连先帝都敢手刃,又何况是区区氏族。 要说一句名不正言不顺,当今什么时候注重过名声?光是弑母夺位便令人不齿,国丧之内又迅速册立凤后,又被天下诟病。可是区区一场科举,就立刻扭转了风头,现在天下寒门谁人不向着皇帝?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要说风骨,皇族和世家皆是一丘之貉,何来风骨之谈。 姜澈闻声不置可否,“阿雯本是潇洒自在人物,缘何也被世俗拘泥?” “我本尘世一俗子,何来人间惊鸿客。”赵雯不由叹气,树欲静而风不止,皆非她之所愿。 姜澈猛灌了一口酒,“是我拘泥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说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赵雯呆坐在座位上,一人默默饮酒。 三楼的独立包间内,君染正拉着乌棠享受火锅。这自然不同于现代的火锅,不过能吃到热锅子,他也心满意足了。 “怎么样,不错吧?”当初君染要在京城开酒楼,乌棠还极力劝阻,现在这里经营的有声有色,君染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乌棠轻轻嗯了一声,“不错。”君染觉得乌棠十分敷衍,不过看在今日乌棠好不容易带他出宫游玩的份上,他就不多苛责她了。 申时,君染吃饱喝足正待下楼回宫,不想再二楼瞥见了一人喝闷酒的赵雯。乌棠拉着君染径直下楼,并未理会。 君染还诧异,这段时间乌棠不是很宠信赵雯么?虽然赵雯之前对他有言语上的冒犯,额,也不算冒犯,就是打招呼吧,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过分之举,他自然也没有太当回事。不过乌棠的行为倒是挺奇怪的,怎么无缘无故就捧杀起一个纨绔来。 政事上的事情,乌棠一向不叫他插手,美其名曰‘后宫不得干政’,先前她那句‘奸细’他可还记到现在呢,哼。 君染坐在马车里,忽然想起明年的春闱。“对了,明年春闱,我能去看嘛?” 乌棠望了君染一眼,“无趣至极,不值一看。” “你让我涨涨见识呗,我就看一眼,又不做什么。” 乌棠想说不合规矩,但是看了看君染,忽然又改了主意。“染郎如此求人办事,心恐不诚。” 君染乜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心思。自从先前乌棠在他身上卖惨,他以为乌棠清心寡欲还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可是相处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大冤种,她玩弄人的花样可多着呢。 回了紫宸殿,乌棠便在前殿处理了会儿政务。等乌棠回后殿休息的时候,才看到了君染的满满诚意。 “妻主,我伺候的可好?”一番云雨后,君染餍足地揽着乌棠贴在怀里,享受事后的温存。 乌棠闭着眼,闷闷地开口:“不好。” “为何?你不满意么?”君染对自己的技巧很有自信,不可能不好。 “染郎,你究竟是喜欢与我行房,还是借此讨好求我允你观摩春闱?” “这冲突么?”君染不解。他是乌棠夫君,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再说他喜欢乌棠,自然也喜欢和她一起共享人间极乐。 “若是他日你有求于人……” “乌棠!你这话什么意思?!”君染气不打一处,强势打断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我看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所以才处处怀疑,小题大做,简直不
可理喻。” “除朕之外,你休想求任何人。”乌棠的指腹一寸一寸划过君染的肌理,“你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染指。” “哼,你可别说大话!万一哪天我真求人,失……呜呜呜!” 乌棠堵住君染的嘴,狠狠的咬住他的唇,“失什么?” 君染觉得十分荒唐,一把推开乌棠,径直坐起身来,语气冷冷:“你就不能相信我吗?信我能好好保护自己就这么难?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让我太失望了!” “我相信你,可我更害怕失去你。”乌棠随着君染起身也坐起来,手环着君染的脖,额头贴着额头,“染郎,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要是没有你,我会死。” 君染往前一送就堵住了乌棠的嘴,箍着她的腰,往怀里一扯,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听听你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一点逻辑都没有。” “我是想讨好你让我去春闱,但是即便没有春闱,我还是会讨好你的。另外,我这一辈子只认定你一人,便不会再对旁人心动。我喜欢你,自然会和你一起行房,我喜欢你给我的感觉。”君染感受到乌棠的漫不经心,“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染郎,你为什么总是这般好。” “不是我好,是因为你意志不坚定,整天想东想西,不知所云。” “染郎,我错了。”乌棠推着君染躺下,伏在他身上,“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那你刚刚到底在别扭什么?” “这些日子染郎都冷待我,我以为……你厌弃我了。” 君染真想把她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浆糊吗?再说他何时冷待过她,哪回不是有求必应,事事如她心意,她今日反倒倒打一耙,冤枉起他来了。 哼,他再也不要心软了,对她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染郎。”乌棠趴在君染胸膛上,耳朵贴在他心口,咚咚咚咚,心跳十分有力。“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君染不懂,乌棠为什么每回都要向他反复确认他是否离开的问题,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啊。 君染无奈叹息了一阵,他真是拿她没办法。“为何总说我要离开?” 君染一个翻身就将乌棠压在身下,“乌棠,我不是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染郎,你太坏了。”乌棠摸上君染的双眼,似要把他装进眼睛里去。“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夺走我的心呢。” 君染无语凝噎,搂着乌棠温声安慰了一会,复又开始攻城略池,这回他可不再纵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