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季节,天色暗得早,不过酉时就已全黑。
李满禧既是打着李满月陪嫁丫鬟的名号入府,就不可能再享受李府小姐的独屋待遇。
漪澜轩偏院的一件下人房住了她和松萝两个,屋内设施简陋质朴,两张床一张桌椅,连地龙都没有,一到夜里只能靠硬加两床褥子抵御寒冷。
松萝看自家小姐瑟瑟发抖,有些愤愤不平,“小姐,二小姐这是存心欺负您呢,我也就罢了,从小冻惯了,可您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忍受的了啊。”
李满禧觉得牙关打颤,裹着被子听窗外北风呼啸,“无妨,你冻得我怎么冻不得,没那么娇贵。”
“对了,日后在王府直接唤我狸奴吧,提防着人前一时口快,说漏了嘴。”
松萝点点头,“知道了小……狸奴。”
窗前横木上似有雨滴轻点,发出清脆的“啵”一声,李满禧抬头看过去,雨帘斜斜砸在窗纸上,濡湿一片,不到片刻,大雨倾盆。
日后她真的再也不是李太傅府的三小姐了。
“姑娘。”有人扣门,压低了嗓子唤她,是葛妈妈。
松萝门栓都没松开,葛妈妈就毛手毛脚的冲进来,撞得松萝一个踉跄,颇有些怨气,“葛妈妈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葛妈妈赔了个笑,朝李满禧行个礼,“姑娘,今晚上王爷宿在房,侧夫人让我知会您一声,今儿不必过去了。”
李满禧点点头,看都没看她一眼。
“姑娘,咱们夫人也让老奴给您传个话。”
果然,今天回了趟李府,转眼就带了话过来点她,李满禧心中惦记着姨娘,抬头看过去,“母亲有什么话说?”
“夫人说只要姑娘乖乖听话,尽快怀上孩子,她自会安排您和裴姨娘团聚,还有,”葛妈妈府里积年的老人了,眼里萃着精明,比李满月沉着许多,“夫人说每十日会带姨娘的信给您,只肖您好好听话。”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李满禧手边。
看着上面娟秀的樱花小楷,李满禧眼眶一热。
“吾儿亲启。”
是娘的亲笔。
她拆信的手几分颤抖,心中布满了近乡情怯的惶恐,很多年了,很多年没看过娘亲的字,没听过娘亲的声音,一切恍惚的像梦。
她掀开宣纸。
“狸奴,家中一切顺遂,勿念。”
她骤然将信捂在胸口,鼻中酸涩难忍,泪水再也忍不住。
葛妈妈看她悲伤,松了口气,果然如夫人所言,准她与亲娘往来也好,必能时刻提醒她乖乖听话,便也不怕她脱离掌控了。
“近期都会由姑娘侍夜,老奴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说完掀了帘子出去,屋外风急,刮进来细雨纷纷,李满禧哭出声来,瞬间又被雨声吞没。
……
第二日一早,前院槐王进宫早朝的消息一来,李满月就梳洗打扮,准备去向婆母请安。
这照理说王爷都是宗室子弟,母亲该是宫里的娘娘,要请安也得深宫大院走一趟,可槐王却不同,谢恒并不是当今圣上的手足亲子,而是御赐的异姓王。
谢恒的父亲定远将军谢峰,曾救驾有功,自己却身中数箭而亡,又因战况紧急来不及收尸,被鞑子分肉食之。
圣上感念他护主衷心,破格封赏他的嫡长子谢恒为本朝第一位异姓王,赐号槐。
也因此,槐王府里如普通勋爵人家一般供养着上辈女眷。
原先新妇进门第二天就该给婆母敬茶的,偏府里的老太太,谢恒的祖母着了风寒,卧榻几日,谢恒的母亲林氏日夜侍疾,便免了昨日请安,今儿说是老太太身上大好了,就招她去说说话。
李满禧既顶了丫鬟的身份,也不好缺席新妇见礼,与松萝一同跟在葛妈妈身后往寿安堂走。
穿过回廊亭台,远远就瞧见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汤妈妈站在门前候着,看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忙展了笑意迎上来,“请侧夫人安。”
又抬眼一瞧门边两个女使,她们就机灵地掀了帘子,汤妈妈引手请她进屋,“老太太和夫人已经在里面了,侧夫人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