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然站起来道:“不怪你,命啊!”自个儿走到窗前,由于身子未愈,有些儿站不稳,宁儿、桂儿忙扶住。却见倩妃笑着进来道:“姐姐也来贺你了,可不知妹妹是喜的病了,还是愁得病了?只可惜了徐将军的一往情深了。”
逸然不悦,侧目,冷冷的盯着她。玉凤喝道:“住口。倩妃以下犯上,难道连宫规也不惧了?”
倩妃恼羞成怒指着鼻子道:“呸!三个草包,竟也在本宫面前托大?”
玉凤并不甚怒,嘲笑云:“草包不草包的。我们都比你品阶高眼睛里长了蒜苔,你也高不了。”倩妃气炸了,喝了声“你——”。再说不出话来。
乐妃只在一旁笑着。逸然则冷冷的去卧榻上躺着,懒的理她。倩妃气急要打玉凤。却听里面喝道:“住手。倩妃无视宫规,掌嘴二十。高旻掌刑。”玉凤、倩妃、乐妃方知皇上在内阁休息,忙参驾。
高旻不敢相违只道了声“娘娘包含”二十个嘴巴打得倩妃跟个猪头似的。倩妃含着泪,仍得磕头谢恩。皇上却余气未消云:“倩妃不贤,不知礼数,降为昭容,废除封号‘倩’。”
倩妃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只得谢了皇恩,委委屈屈出去。皇上找地方坐了笑问:“玉凤,你那句眼睛里长蒜苔是怎么回事?”
玉凤笑云:“不是人常说:眼皮薄如蒜皮么?长急了不就蒜苔了吗?”在场的人闻言都笑了,就连郁郁寡欢的逸然也笑了出来。
皇上仍是不解:“朕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玉凤云:“是我们乡间的话,就是说见不得人家好,眼热的不行。”
皇上笑道:“好。比喻的极好。”
玉淑妃、乐妃又说笑了一阵告辞走了。殿里只剩下皇上和逸然,逸然仍懒懒的歪在榻上。皇上挨着她坐下,看着她秀发披散,不饰朱华。石青色中衣,不觉心猿意马,想去亲近她。却见逸然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自己,收了心意,扫兴曰:“你休息吧,朕晚上来看你。”逸然起身行礼,皇上摆手免礼,走了。
却说李昭容这边自然恨的牙根儿疼。拿几个下人出气,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思云道:“女婢听说:贵妃娘娘进宫前,皇上曾下旨废除宫里所有娘娘,就连皇后也要降位为妃,亏了太后才没有施行。不然她就是皇后了。主子怎么还招惹她啊?”
李婉青气地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骂云:“你早干嘛去了?看着本宫成了这样才说,来人将思云拉下去重责四十。”
下人们来拉思云,那思云眸光清冷,微微凝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竟自己跟着去了,似乎并不在乎。
李婉青见状更是气得冒火,几个下人忙拿冷毛巾来敷,也被她打了出来。
天色晚了,下着小雨,逸然独自临窗而立。心里也似这天气般闷闷的,忍不住又想到了海音。昔日的欢笑维护桩桩件件都那么刻骨铭心。从衣内取出那只香猪佩,仍是那么香气怡人;笑容仍是那么甜;在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痛。抚摸着香猪,不觉摇头叹息。
皇上来了,带着乌泱泱一堆人。逸然转身接驾,那是无可避免的。皇上伸手相搀,逸然不敢太违。他是皇上,只好由他拉着。皇上令人退了出去,看着逸然颈下香猪,半晌,很不自然道:“是他送你的?”
逸然点头。皇上冷笑一声:“到底是心有灵犀了。朕进来前在院外见他也在摆弄着一个这样的猪。它们是一对的吧?”
逸然“嗯。”了一声。皇上拿了件外衣替她披上道:“整理一下,朕陪你去见他。”逸然不解的看着他。
皇上很不开心道:“朕与他一处长大,不忍心看他那样儿,一天一夜没动地方儿了。”
逸然从心里感激他:“谢谢。但臣妾不能去,会害死他的!”
皇上冷颜道:“有朕在侧,谁敢妄言?”逸然福了一福去更衣了。
片刻,出来,二人不带任何人出了院子。在拐角处,徐海音倚着墙抚摸着那只香猪。李漼、逸然来之近前,海音忙以君臣礼相见。
逸然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是啊!早已不是从前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了回去。皇上让海音起来,长吁一声,远远的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们。左右无人,逸然望着背向他们的皇帝,缓缓道:“他是个好人。”
徐海音看着她无话可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逸然柔柔道:“我已经是他的妃子了。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做到一个妻子应做的。所以我们也要忘记过去。你回吧,令尊、令堂会担心的。”
海音看着她,俊朗的脸上也挂了泪痕。良久,沉沉道:“一个人的爱,若能想放就放,那就不是爱了。你真的放下了么?”
逸然不敢看他,心里痛痛的,似在流血。强忍着云:“会的。”说着从颈下缓缓地摘下了香猪递了过去。海音没有接,依旧看着她,他知道她有多痛,他也知道该放手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各自还有多久才能不痛。
逸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这样,我就把它收起来了。朋友一场,留些东西也算正常。”徐海音拿起逸然手中的香猪佩仍替她戴上,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滴着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眼看着等在不远处的皇帝,向逸然行了一礼云:“微臣告退。”说着也不待逸然回答,转身走了。
逸然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皇上默默地走过来……
逸然终于忍不住伏在皇上肩头哭了。皇上伸手搂住她,他第一次感到了他和逸然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那么渺茫。似乎可以感到了夫妻的感觉;又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夫妻的感情。竟不似逸然入宫前的欢愉了。逸然哭了很久,方止住悲声。皇上才陪着她回了绫绮殿。二人依旧同榻,合衣而眠。
徐峰出了皇宫,在大街上游荡着。他怎么也想不通,逸然怎么就那么心志一定的要跟着皇上。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啊!她也不是一个可以将感情轻易抛洒的人;可为什么自己可以不计较她和皇上的事,她仍不肯跟着自己呢?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如此憔悴?海音的心像被什么揪着般的疼。
恍惚间,他回到了徐府。一头栽到床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他情愿在宫墙外守着那份儿不可及。徐夫人来了,带了些饭菜。海音懒得动,徐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心疼地什么似的。坐在床边抚摸着海音道:“难过就发泄出来吧!别憋坏了。”
海音伤心的情绪有些失控:“娘,峰儿也知道该放手了;峰儿也知道她不属于我了;可我就是放不下。听着她病了,我就想守着;听着她哭,我就想安慰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嫁给皇帝了?她真的就那么放得开?孩儿到底是哪儿错了?她就一去不回头了。”说着扑在了秦氏怀中。秦氏静静地听着,满腔关爱化作声声叹息。
徐定邦进来了,一把扯过海音骂道:“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一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明日老夫替你约了楚王的千金惠颖公主。她武双全,与你年岁相当……”
海音没等徐大人说完便云:“不去。孩儿娶不到逸然,也不娶别人,任她如何品貌,都不要!”
徐定邦气得脸色发白,抬腿一脚踹在海音腹部。徐海音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脚,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秦氏心疼地扑上去搂住独子哭道:“老爷,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心里难过,你就不能体谅他一回吗?”
徐大人怒道:“他喜欢的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再不收性子是要祸灭九族的。老夫今日踢坏了他,也只是伤,若不叫他收收心,丢的可是性命!他若是死在战场上,老夫无话可说;他若死在这件事上,连祖宗的脸也一并丢尽了。还得背上一个欺君的名儿,有子如此,老夫宁如没有。”
海音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秦氏扶他坐了,一直哭着,徐海音一句话也没有。徐定邦道:“夫人你劝劝他吧!”说完气冲冲走了。徐夫人却不忍说什么,安排他躺下,也走了。
这几日,逸然身上大安了,却仍简单挽个髻儿,穿一身浅绿有气无力地闲坐着发呆。
琴娘来报:“兵部尚郎徐大人的夫人求见。”
逸然方打起了些许精神,道了声“有请。”琴娘去了。稍待,引了秦氏进来。行过君臣礼,分宾主落座,上了茶。
逸然开口动问:“许久不见,伯母安好?”
徐夫人听她的话心里阵阵酸楚。然,君前不可失仪。忙欠身道:“娘娘贵为君上,臣妇岂敢当伯母二字?折煞臣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