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州城。 年关将至,城内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灯笼,图个喜庆。 华殷一直都挺喜欢这些小玩意,往年自己一个人过的时候总要将家里布置得一片红火,才有种过年的感觉。 按照传务堂的消息,魔修突袭了当地一户修仙世家,掳走家中数名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其余人尽数诛杀,血流遍地。 是以今日的烟州城,虽张灯结彩,街上却没有人迹。 华殷带着沈竺找到赵家宅院,却看见门口已经站着两名身着仙袍的弟子。 天青色仙袍,上绣淡金色远山纹。 巧了,正是慕栖山慕微吟兄妹俩。 慕栖山在赵家宅院大门上画了阵法,大手一挥,青光变幻成血光,阵中央升起一缕若隐若现的淡黄色雾气。 生魂引路,这是在寻魔修去向。 华殷寻思着正好搭个顺风车,便趁着兄妹俩齐齐循着生魂指引的方向转身时,对他们招了招手。 “呀,是姐姐!”慕微吟双眼一亮,“你们怎会在此?” 她一边说着一边跑过来,腿脚已完全好了。 “出任务。”华殷指指那道阵法,“咱们好像顺路。” “那就一起去吧,有姐姐在,我就一点都不担心了。”慕微吟拉着她的手,又看向沈竺,“姐姐真是到哪儿都带着这位小公子。” 华殷反问道:“你不也是去哪儿都跟着你哥哥吗?” “这不一样!”慕微吟笑得隐晦,“那快走吧……” 她转头招呼慕栖山:“哥,别傻站着了!” 慕栖山颇为做作地捋了捋头发和衣袍下摆,气定神闲地走过来:“哟,挺巧的。” “姐姐他们也是来擒这群魔修的,咱们快去救人。”慕微吟催促道。 四人顺着生魂引好的路而去。 追至城中一条巷子的尽头,沈竺莫名一阵心悸。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探手去摸储物袋里的那条项链,冷不丁被烫了一下。 “师姐。”他犹豫着轻声唤道。 华殷扭头:“怎么?” “那条项链,有些奇怪。”沈竺心里涌起淡淡的不安。 华殷思索片刻,只道:“……先别拿出来。” 出了巷子,四人向东北而去,华殷已隐隐能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 “小心些。”她嘱咐道,“那群魔修似乎是在设阵。” “设阵?”慕栖山眉头微皱,“这群天杀的东西不赶紧逃命倒设起阵来了?” 他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圈,那其中便生出一只通体发青光的小虫。 “去,探探情况。”他用指尖一弹,小虫振翅飞走。 华殷甚至来不及阻止,本能地一脚踹在慕栖山侧腰上,将他踹向一旁,踉跄几下才站稳。 慕栖山怒火刚冒出头:“你!” 随后一根枯枝破空而来,携着凌厉杀意冲向他方才的位置。 华殷探手捞住那根枯枝,其上蕴藏的冲劲将她手心磨出一道血痕。 枯枝上,赫然插着那只仅有一个指节长的青色小虫。 “被发现了。”华殷将枯枝丢给慕栖山,“喏,损失一员大将。” 慕微吟扑哧一笑:“亏大发了。” 慕栖山将青色小虫从枯枝上取下来,化为青光消散于指尖:“是我打草惊蛇了,现在要如何接近他们?” 华殷在储物袋里摸了摸,拿出三枚匿形丹。 “我呢,自然是可以隐去气息不被发觉的。”她把匿形丹分发给三人,“这是我师兄炼制的匿形丹,可保证你们十息之内至少不被元婴后期的魔修发觉。” 三人乖乖服下。 华殷看向沈竺:“你就躲在我能瞬间赶到的地方,莫要轻举妄动。” 沈竺应道:“是。” 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少男少女的惨叫声同时响起,让人心颤。 九名魔修分散而站,手中各持一柄祭魂杵,杵尖纷纷指向阵中央的祭品。 祭魂阵法,是魔教特有的一种阵法,需九名金丹期魔修同时献祭自身,并以仙门子弟的三魂七魄作引,从而获取某种感应,一般是在寻回魔教圣物时才会动用此等秘法。 华殷率先显形,提剑斩向阵眼处。 她出现得突然,将一众魔修扰得措手不及。 阵眼处的魔修想来是这些人的头目,他见
华殷袭来,只一瞬的慌乱过后便聚起周身灵力。 数根枯枝齐齐折断,调转了矛头指向华殷。 魔修头目眸光一凝,枯枝便破空划出,大有要把华殷捅成筛子的气势。 慕栖山和慕微吟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在华殷身周覆上层层雷光,一个召唤出风场,将那雷光扩散到华殷身周三尺。 枯枝甫一触及,便化作焦灰。 华殷浑身剑意疯狂攀升,学着当初从薛明樾身上体会到的人剑合一,眼中只剩下了手里的挽霜剑和地上那道纷乱复杂的血色阵法。 魔修头目只好停下阵法。 一声令下,九名魔修同时调转了杵尖,袭向华殷。 华殷浑然不觉,周身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九名金丹期魔修合在一起的攻击,慕栖山看她还是没有要躲的意思,不禁头皮发麻。 他只得咬牙加大了灵力的释放,务求保她一条性命。 慕微吟两眼直冒金光,恨不能变成华殷手里的剑跟她一起破了这祭魂阵。 九根祭魂杵合而为一全力攻向华殷的时候,慕栖山几乎是爆发了浑身的灵力,怒吼道:“华殷,你倒是快点啊——!!” 沈竺摸着储物袋里逐渐变回正常温度的碧色玉石,望向华殷背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黯然。 原来,这项链确非正道之物。 那么阿娘,舅舅,还有他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若非正道,他怎还敢再赖在师姐身边。 华殷冲到了阵眼处,横劈一剑,强横的剑气将魔修头目震退数步。 她将剑狠狠砸在地上,荡起大片土石。 祭魂阵法砰然碎裂,阵中央的几名少男少女免于魂飞魄散,性命无碍,只是昏迷过去。 魔修头目见状欲逃,华殷一个闪身到他身前,挽霜剑横在他喉上:“有胆子灭门,没胆子偿命吗?” 其余八名魔修受剑气波及,功力有损,也被慕栖山和慕微吟轻松制住。 魔修头目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华殷手腕一震,荡出剑气干脆利落地削掉他那只手。 “啊啊————!!”魔修头目惨叫出声。 华殷扼住他的喉咙,将他难听的嚎叫声尽数掐熄:“这才哪儿到哪儿……说,为何动用祭魂阵法?” 魔修头目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你这样让他怎么说?”慕栖山走过来,有些遗憾,“那边几位,体内被人下了禁制,已经气绝身亡了。” 华殷顿觉遍体生寒,下了个定身咒后松开魔修头目的喉咙。 魔修头目重重咳了几声,双目充血,眼带狂热,高声喊道:“圣子受难,落入奸人之手,吾等受尊主之命,寻回圣子,重振魔道雄风!!” 他最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恭迎圣子归位!!” 两眼一闭,没了声息。 “圣子?”华殷问慕栖山,“什么圣子?” 慕栖山两手一摊:“我只听说过合欢宫会有圣子圣女的说法。” “说来听听。” “合欢宫功法特殊,亦正亦邪,修此道者,皆是采他人之阴阳以补自身。”慕栖山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就是双修。” 华殷眨了眨眼:“……刺激。” 慕栖山白她一眼,继续道:“合欢功虽已是套人尽可修的功法,但最为正统的合欢功却是通过血脉一代代传下来的。合欢功的直系血脉继承人,便是他们口中的圣子和圣女。” “合欢宫是魔教的一个分支,地位还挺高。”慕微吟也跑过来,接过慕栖山的话茬,随口猜道,“魔教若是在找所谓的圣子,这圣子又是合欢宫才有的说法,会不会如今魔教掌权者便是合欢宫的人?” 慕栖山醍醐灌顶,立刻揉了揉慕微吟的脑袋:“小妹,你这个想法颇有几分道理。” 慕微吟吐吐舌头:“是哥哥向来不带脑子。” 华殷若有所思,没再问,而是走到阵法中央被绑缚的几名少男少女身前,将他们救下。 慕栖山和慕微吟也赶过去帮忙。 沈竺默不作声走近,眼神触及到华殷投来的目光时下意识闪躲,只是从她手中接过两名晕倒的少年。 华殷悄声问他:“那条项链可还有什么异常?” 沈竺如鲠在喉,垂眸不语。 华殷一直盯着他,直到听到他的回答:“没有了。” “那就好。”
她应得很快,好像丝毫没有多想。 沈竺发觉自己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自己还真是过分啊,他想。 处理好赵宅的后事之后,四人又分别告知城中百姓,魔修已除,可以安心上街了。 渐渐的,街上才有了点人味。 华殷找到那家酿有芙蓉醉的酒楼,并十分大方地邀请了慕家兄妹俩一同小酌。 慕微吟顶着慕栖山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欣然应下,并在小口啜饮了半盏之后醉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她跑到邻桌,盯着一位样貌秀气的小公子看,还上手去捏人家的脸:“好软,好舒服……” 慕栖山额头上青筋直跳。 他噌地起身,往那位小公子手里塞了几块灵石之后,匆忙道了声对不住,然后立刻扯着慕微吟跳窗而出,径直回青岱宗了。 华殷笑意盈盈地又斟一盏酒:“没想到,这慕微吟的酒量竟然比师兄还差。” 沈竺问道:“江师兄?” “嗯哼。”华殷将酒盏举到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师兄他只能喝两盏。” 沈竺接过她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而后也学着华殷的样子举到她眼前,眼神依旧澄澈清明。 他扬起嘴角:“第三盏。” 华殷眼中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