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逢清明时分,连绵的雨不断。 许仙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行走,带有凉意的雨落在她身上,仿佛毫无知觉般,一步步离开她曾经的家,白令慈跟在她身后,担忧地望着她。郁施挑破白令慈身份,见许仙痛苦的模样后,合心意地离开了。 路上有人看见,以为夫妻闹别扭,上前来劝, “许仙啊,有什么事和白夫子先回去再说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再说白夫子人那么好,就原谅他吧。” 许仙停下来,内心痛苦到极致,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关你何事,管好你自己!” “许仙你——————” 许仙继续往前走,凉意的雨可以让她不那么痛苦,不多时头顶出现了一把伞,撑伞的人并不在伞下,雨水沿着他脸庞汇聚滴下,他固执地看着许仙。 “娘子,淋雨伤身。” “别叫我娘子!我不是!我不是!——————” 许仙捂住耳朵,嘶吼起来,紧接着奔跑起来,没多久就摔在了泞泥的路上,她不顾疼痛,继续奔跑,但是衣衫的淋湿导致她反复地摔倒在地。 她的样子狼狈极了,也惹人心疼极了,白令慈不顾许仙挣扎,强硬地抱起她回去。许仙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之前不曾注意,与人迥异的心跳声,突然抱住白令慈的脖子,再次流泪,为何是如此,上苍啊,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给了她一个好夫婿,但却是妖。 回去后,许仙被施法清理干净,然后强制睡眠休息。 这一次,白令慈没有选择再让许仙失忆,因为他对她的感情变了,他希望许仙能接受真实的他,他已经不再是抱着报恩的心,而是想要同样的感情回馈。 小青不赞同,认为他是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还不如消掉记忆,平静的陪许仙过完这一生,早日飞升。 但是陷入爱情的白令慈,他要更多,不再满足许仙只爱现在他这个的人类模样。小青冷静地说他是在痴人说梦,许仙就是再爱,对妖再客观,和让她接受妖是两回事。 不得不说,自上次许仙说出对妖的观点,消除偏见后,小青对她的了解比白令慈更甚。 不是不爱,而是为世俗不容,她一介凡人,并不想挑战这种伦理。这是可以理解的,就像小青觉得消掉记忆比让许仙接受妖要容易得多,选择好走的路,并没有错。 “小青,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当我看见那黑蛇妖明目张胆地要娘子接受他时,我心里发疯似地在嫉妒,当时我真想杀了他。” 白令慈温柔地去抚摸许仙地头发,感觉到还有一些湿意,耐心地用法力给它烘干。 小青叹了口气,不再劝他,白令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翌日,醒过来的许仙,呆呆地看着帐顶,然后感受到身上腰侧有手覆盖。她偏过头去,白令慈睁着眼睛,同样的异瞳,比常人更低的体温,许仙伸手,在快要碰触白令慈脸颊的时候, 突然收手坐了起来,不发一言地穿戴好衣服,坐在房内的绣墩上,看着白令慈说, “令慈,我们谈一谈。” 或许是因为没有见过白令慈的真身,许仙并没有像对郁施那样对他恐惧不已。 “娘子,可否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白令慈带着许仙去了他修炼的府洞,告知她为妖的一面。许仙复杂地看着他,终究没有说出原本想说的话。 在一个瀑布前,白令慈在水里现出了他的真身,许仙忍不住恐惧地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蹲下捂住脸。白令慈恢复人身站在一旁,静静地许仙消化平复。 黄昏,许仙躺倒在一颗桃花树下,白令慈亲吻着她,许仙僵硬着身体,脑海里空白一片,偶尔闪现之前看见的白蛇。她推开白令慈,坐起来低下头, “令慈,不行,我做不到。” 白令慈伸手去给许仙整理好衣服,温和地对她说, “娘子,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许仙看着她与白令慈交握的双手,想要抽手,但是被白令慈紧紧地握住,他向许仙展开一个笑容, “娘子,小心路滑。” 时间就这么过去,许仙的学徒生活因为不辞而别结束了,但她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心情去外边,她不知道该去找谁。亲人哥嫂不能说,会引他们担心,况且他们也是凡人无能为力,处理不好可能会被卷入。 离开白令慈可能会再次遇到郁施的报复,她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为了不让自己无事可做,她开始习画。 许仙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虚伪,明明害怕白令慈,却因为更
害怕郁施,而不拒绝白令慈的示好,他一如既往地对待许仙。对于他的碰触,明明感到不适,却还是强迫自己去接受,因为她怕白令慈不悦。 他是妖,她是人,许仙的心里界线分明,就算白令慈千好万好,许仙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一个妖。她自虐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自语道, “人家妖有情有义,我自己无情虚伪,简直可笑。” 三个月后,许仙被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引去开门,她看到一名表情冷淡的道长站在门外,疑惑地出声, “这位道长,你有何事?” 法海皱着眉看着许仙,见她寻常妇人打扮,身上有妖气环绕,并且还不认识他,像极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然后开口, “许仙,为师来迟了。” 许仙看着他,心里忽然涌出异样的感觉,咬着唇紧盯着法海, “我的符,是你教的?” 看到法海点头,许仙深吸一口气,请了法海进门。 曾经被抹掉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来,许仙的内心平静极了,她只觉得荒谬,法海问她有何打算。 许仙如实说,白令慈确实不曾杀生,对她有过也有恩,她只想断了这孽缘。法海掐指推算,算出白令慈有天机在身,既然不曾杀生,他自然也不会随意收服。 许仙原是想直接跟法海离开的,但是想到之前她曾说过的话,请法海暂留一会儿,她去了房。 她将习作的未完成的画展开,一条白鳞巨蛇闭着眼,然后提笔勾画出一只蝴蝶落在白蛇鼻尖。 落款:静似雷奔,一只蝴蝶为我,蝶合梦醒。 白令慈回来的时候,见这幅画不见许仙人影,便知许仙记忆复苏了,她离开了。 “娘子。————————” 白令慈站在房,伤痛不已,许仙借画告诉他,平静下的波涛汹涌感情她感受到了,但终究是梦,她让他醒过来。 小青看着白令慈难过的样子,转身飞向外。 许仙看着拦住他们的小青,叹了口气但并不回应小青回去的要求,法海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修行不易,珍惜机缘。 随后,一道白光闪线,白令慈也站在了他们面前,原本温润的眸子此刻毫无神采,满脸悲伤地看着许仙, “娘子,别走。” 许仙心中迟来的钝痛也在折磨她,面对深情孰能真无情,但她知道,这是一时的,过去了就会过去,他们两个终究是不可能有善果的。就算她能接受白令慈是妖,可她能赌等她人老珠黄了白令慈还是这般吗? 妖的寿命很长容颜不老,而她会随着时间渐渐老去,面对苍老的爱人,真心能保持多久,又或者说她对白令慈能保持多久。 更何况,他们还要面对世俗伦理的挑战。 许仙是个清醒世俗的人,她知道白令慈爱她,她也爱他,可是不可以在一起,为了爱义无反顾,她做不到。就如她之前的看法一样,世间痴男怨女多的去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获得美满的。 “令慈,放手吧,你我异类,不会被世间接纳的。” “娘子,如果你害怕别人的眼光,我们可以去没人的地方,或者我可以一直是人形的模样,我会学好的,你别离开我。” 白令慈嘶哑干涩的声音,然后期待地看着许仙, “令慈,你没明白,这不是你保持人形的问题,人是很复杂的,他们不仅仅有爱,还有自私、冷漠等不好的一面,我没办法保证对你回馈一样多的感情,甚至可能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动摇。 就算这些你都不在意,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就因为你的喜欢我就要忍受一切的不适,你法力高强而我区区凡人,承受的那个人必然会是我,这些,你都想过吗?” 白令慈惨白着脸,说不出话,他竟只想着自己的感受,未曾替许仙考虑,他以为他只要对许仙好就能抵挡一切,是他想的太简单,太理想了。 小青见状,不服出言, “许仙,亏兄长为你度了那么多的真气,你就因为世俗的偏见舍弃他,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怯懦,连尝试都不敢。”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爱我不值得,令慈,回去吧,师父说的对,你修炼不易,不要把珍贵的东西浪费在我身上。” 白令慈对着许仙出言, “给娘子,不是浪费,我愿意。” 看着白令慈固执的样子,许仙头疼,对着沉默的法海说道, “师父,打吧,天快黑了。” 小青谴责地看向许
仙,但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更生气了。 “娘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也不会,我可以立誓。” “够了,我说了我不要,我不想成为一个异类,你不要固执了,好不好!” “娘子——————————” 许仙暴躁地吼了出来,怎么就这么顽固呢!看着白令慈温柔地叫她娘子,她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人家只是妖而已,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师父,我们走吧。” 一直沉默的法海眼神复杂地看着许仙,对情一事看得竟如此通透,他点头与许仙一同离去。 “娘子——————娘子——————娘子————————” 许仙没有任何的停顿,任凭身后的呼喊,当断则断,否则,越陷越深无力回天,曾经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就是现在,悲剧也一直都存在,她不认为她和白令慈可以成为例外。 天理,人伦,哪一个她都破不掉,怎敢接受白令慈的一片真心。小青没有说错,她自私怯懦,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