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位保镖一同站在莹白光亮的电梯间,四面都是光滑锃亮的镜面。奚元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映出的人,仿佛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视。
突如其来掉下去的那一串眼泪已经干了,几乎看不出什么。
只是她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很憔悴恍惚。保镖什么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她猜他是在江悯办公室等着自己,但看到电梯停在了下面一层,她又迟迟没上来,于是下去看了眼。没想到下去得还算及时,她倒是发自心底地感谢他,但又觉得深深悲哀。
与Andrea类似的悲剧,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且杜绝不了。
这些冷漠却又站在制高点上的男人,像这个肮脏社会的一只只大手,覆盖住成群的人,而那些人无法反抗。
奚元坐在江悯位置,和他之前一样,只开了办公桌周围的一小片灯。稍远点地方就一片黑暗。CBD区那些黑色轮廓散发出金色光芒的建筑从四面八方将她环绕,像一种诡异的浪潮裹挟住整个世界。
如今再看这样壮观的风景,就不觉得心生向往了。她只低头看江悯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些很杂碎的东西,什么都有。
他的字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工整端正,有些笔画有点儿轻微飞出去的意思,但无伤大雅,凑在一起颇有别样艺术感。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想到这儿,她没忍住低头笑了。
原来这就是小说里女主人公的感觉么?
周围黑漆漆的,却不想承认,在见到某人的那一刻见色起意,一见钟情;更不想承认,自己在之后越来越发现,某个人能成为自己心里的慰藉。
在此之前,在她现实世界的生活里,她并未对任何男人有过如此体验和期待。她朋友很多,什么类型都有,哪怕只是社交场上浮于表面的关系,但每天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潇洒惯了,“男人”好像只是一个群体的代名词而已。
对笔记本不知不觉发了呆,任思绪飘很远。忽然听到门开的声音,是江悯回来了。
看屋内黑漆漆的似乎还有点诧异,但看到她坐在他位置上、只开了一盏灯,似乎又懂了。
他好像不知道江恪在楼下做的事,只觉她等他等得无聊。
奚元与他对上视线,眼里浮出笑,又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哈欠。
这样子却很娇憨可爱,江悯走过来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这会儿奚元连唇角都没忍住勾起。
好巧,窗外开始落淅淅沥沥的雨夹雪,他在她耳边提议:“要不然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
“哦。”奚元懵懵懂懂地应。
他宽厚的手环过她腰,温热,也很有力,把她从办公椅上带起。就像很小心翼翼地端起了什么物件,而后将她放到办公桌上,拉开一场春色的帷幕。
头顶一盏明亮的灯落下圆月般光晕,在周围一片黑暗里如此静谧,像屏蔽了世界只留下两人的舞。
那样的光也落在奚元皎白的皮肤上。
像刚拂过露珠的花瓣。随这样的白皙剔透从她衬衫下越露越多,江悯的亲吻从她面颊旁游移到下颌,到颈间。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当温凉湿漉的触感来到她脖子处时,江悯似乎有一瞬停顿。她心跳也空了拍,在劫后余生里差点忘记自己被江恪狠狠地掐过脖子,不知道现在是否留有余痕。但温存很快继续下去了。
当江悯要将她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解开,她不可抑制地溢出声轻哼。
江悯动作停顿,中断了这一场含情脉脉,拿遥控器将办公室唯一一片室内窗的窗帘合上,将落在办公桌这一带的灯关上。他将她抱起到中央沙发。
落进柔软里,她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将剩下的所有节奏交给他。
视线起起伏伏又朦朦胧胧,窗外的城市景色模糊成一片金色光影。
好像也不那么深邃可怖让人反感了。
*
从那天起,江恪再没有出现。
Andrea的葬礼很清冷,因为她已经没什么亲人。
奚元去了,给她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马蹄莲与栀子,像她生前的清冷孤独。远远看见也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外国女人参加她葬礼。她们都短发,一金一亚麻,却不确定是Andrea生前朋友或只是看到新闻有悲悯之心的陌生人。
所以奚元一直和她们隔出距离,一个人很安静。
过往之人与过往之事都不可追,世界这台庞大的机器仍以它的速度和规则持续运转。
新事滋生,碾压着旧物被磨灭遗忘,成为记忆中一个腐锈的斑点。
在气温渐渐回暖的几个月里,奚元和江悯过着相当惬意的生活。
这公司并不用每天待着。在Andrea事件发生后,奚元就对所谓的实习生活及白领工作体验完全失去了兴趣,觉得一切都灰蒙蒙无聊透了。所以她会和江悯在他不忙的时间里出去玩。
又一次去看了自由女神像,去华盛顿特区看樱花,他给她拍照。
在那些低饱和的樱粉色雾气里,她第一次感受到春日来临。
快六月了,江悯离开那公司。Andrea与江恪的事像开始的一段插曲,之后那公司里风平浪静。他要毕业了。
像一段路要走到尾声,江悯明确毕业后会回国。两人一时却想不出在离开美国之际做些什么更有性价比。奚元差点忘了曾和他说过要一起去看盆栽哥(The Weekend)演唱会的事,而恰好那段时间传出他将开始世界巡演的消息。商量来商量去,他们最后决定去英国曼城那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