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钦去跟县令详谈一直到半夜才回来。那时候陈萩并没有睡,陈萩透过门缝能看见有个身影在自己门前停留了许久,陈萩就那么看着,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直到那个身影消失,陈萩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所以到第二天,陈萩看着站在县令身上的玄钦时沉默了许久,两个人隔着人群相望了一眼就不再有什么动作。玄钦的白玉念珠还在他那里,昨天玄钦走后他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本来应该是他送过去,或者玄钦叫人来拿的,但是两个人都没动,仿佛这东西并没有落下一样。
那条白玉佛珠像这两个拧巴的人一样,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被搁置在陈萩的案上。
陈萩率先离开视线消失在人群中,玄钦只能一遍又一遍念着:“阿弥陀佛。”
陈萩一天都盯着金大夫,傍晚的时候金大夫终于开始行动了。他提着一个盒子出了门,陈萩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走着。
我跟着金大夫出了镇子,一直走到镇子背后的荒山上,这种地方大多用来丢一些无名之人和婴幼儿的尸骨,有传言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进坟墓的,大多是草席一卷就随意丢了出去,也会有人来偷偷祭拜,但若被发现了会被视为不详,带来灾难,又加上这地方阴森骇人,所以鲜少有人来这,这金大夫来着可真是稀奇了。
陈萩在角落守着,他算是发现了,刺客这个行业就是在暗处蹲守等待时间,这跟狗仔有什么区别?!等他日后干这一行干不下去了,他就去写那种江湖日报,每天蹲守在各大门派收集八卦,这么看来,那些八卦的写手之前多半也是干这个的了。
金大夫停在一座坟墓前,说是坟墓,其实就是个土堆,面前插了块木牌,也不知道里面埋的是谁。
金大夫打开盒子,里面都是纸钱,他拿出来堆在墓碑面前,用火折子点,一句话也没说。
火光映射在他脸上,让陈萩能看清楚他的表情,金大夫苍白的脸上更加坚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等到纸钱尽金大夫才站起身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陈萩并没有跟上去,等他走了以后走上前站在墓碑面前,木牌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理,连杂草都很少。陈萩蹲下身来仔细看上面的字。
上面刻着“吾妻柳春兰”角落写的是金大夫的名字:金目风。
这名字不像一个大夫的名字,更像是一个江湖壮士,那个名字,陈萩觉得多是桃春的本名了。陈萩看着这两个名字深思,他想他可能知道是谁下的这个人命单子了。
陈萩是天黑了才回的客栈,他知道金目风要做什么,于他而言他做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他拖到晚上才回去纯粹是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那些人。
他发现自从他下山之后碰到的人全是麻烦,说实在的他很不喜欢这些麻烦,但又觉得给波澜无惊的生活增加了不少趣味,他整个人在这件事情上面有些拧巴。
更何况他接任务已经三年,这三年里他见过需求中买凶杀人的原因,见过人心险恶,也见过利益争夺,唯一没遇见过为爱殉情的。
陈萩只是在说人的嘴里听过,在话本子的字里行间里见过,真放到现实中来不过只是在别人的茶余饭后的八卦里有所耳闻,他没有真的见过。
就连当初的赵源跟魏大虎他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他总觉得,世界上多是像自己父母那样为谋权利算计的人,终究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陈萩回去的时候在街头碰到了玄钦,彼时他换了身普通的料子,带着斗笠,陈萩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又看到了他身旁的那两个人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么华贵的人也会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戴着斗笠隐于市井之中。高高在上的人能像这样也是少见。
但是怎么说呢,玄钦就是那种哪怕身着普通,他的气质和他的脸都不会允许他像个普通人一样,也是因为这,陈萩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陈萩,眼神淡淡的,并没有理会陈萩的打算,只是和十二十三两人在街边看着那些廉价的东西。
玄钦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御赐或宫里供奉,这种街边的小玩意也只是看着图个新鲜。
陈萩没有自找不痛快的习惯,他知道玄钦不搭理自己无非就是昨天把关系弄得太僵硬了,他其实有些想放弃这个任务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觉得放弃这个任务,离玄钦远一点才是真的。但直觉又告诉他,靠近一点也不会有什么,总不会丢了命的。
陈萩不想一语成谶,所以什么想法都不会说出口,只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应有的结局。
陈萩自己回了客栈,萨满跟萧云与两人没动静,十六跟十七也不知去向,这是陈萩认识这些人来难得的清静。
他坐在案面前,只点了一盏桌上的油灯,灯光昏黄有些弱,堪堪能将桌子照亮,连温暖陈萩都做不到。
陈萩在上来之前找店家要了一?信纸,陈萩将它们搁在桌上,有些散乱不说,旁边的窗户有微风吹来,将好
几张信纸都吹落在地上。
幸好风不大,陈萩将自己的双刃抽了出来压在信纸上面。
双刃一抽出来陈萩的腰就显得更细了。
他回来是沐浴过了的。此时就穿着一件松垮的里衣,布料是丝绸的,这是沈尘轻专门找的皇家专供给陈萩做的,套在陈萩身上,有一种发光的感觉。
若是能除开他胸口的伤痕就更好了。
原本做腰带的双刃一抽,丝绸般的衣服就滑落到半肩,丝绸难以整理,陈萩索性随他去了。头发散落在肩头倒也能遮挡一些。
陈萩的头发长到腰间,乌黑油亮,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
他坐在灯下折捏着纸蝴蝶,闲来无事的时候陈萩就喜欢做这个,沈尘轻也喜欢,陈萩折捏的东西他都好好收着,陈萩折捏的纸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一眨眼就能飞出去一样。
陈萩折了好几个,放在窗台,风一吹就掉下去了。
这风真的好奇怪,明明刚刚还是向里吹的,这会折好又向外吹了。
陈萩伸了个脑袋往下看去,纸蝴蝶乘风而去却在半途就落了下来,砸在一个斗笠上面,有些没那么好运落在斗笠上的都落在了地上。
斗笠下的人低头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纸蝴蝶,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一眼就跟陈萩的视线对上了。
客栈门口人来人往中玄钦就那么抬头看着陈萩,陈萩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时空滞留,陈萩想起在迦叶寺那次他扶住玄钦的时候,那股好闻的味道。
陈萩思绪回笼,率先移开了视线,只是斜眼瞥着楼下的情况。
师父曾说,若非有情刚闹得不愉快的人怎么能对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