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关于太子受贿叛国的言论甚嚣尘上,众口铄金,骆帝不得不下令将太子禁足东宫,并收回了他代为监国的权力。 可百姓议论纷纷,仅仅是禁足太子显然不足以平息天下人的愤怒。 乾阳殿的桌案上堆满了官员上奏弹劾太子的奏疏,骆帝光是看着都觉得头疼。 阴雨连绵的天空阴沉沉的,分明还只是申时,但大殿之内已经点了烛火。 靠近门边的烛火因风摇曳,大殿之内的气氛沉闷,随侍在殿中的宫人们都低垂着头,仿佛雕塑般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生怕惹得高坐在上的骆帝不快,一句话就要了自己性命。 高忠缓步从殿外走进殿内,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能让殿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他的话。 “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陛下。” 骆帝抬眸微微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垂头躬身的高忠,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等着他的吩咐。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骆帝浑身释放出来的低气压给压弯了膝盖。 “宣。” 单一个字,高忠还是听出了骆帝语气中的不耐和怒气。 他退出大殿,见到站在大殿外的皇后娘娘。她一路匆匆疾行,裙摆被雨水沾湿,头上的步摇纠缠在一起,看着有失一国之母的端庄形象。 不过太子被禁足,皇后娘娘膝下仅这一个嫡子,为此着急上火也是能理解的。 “陛下宣娘娘进殿。”高忠语气平稳地对皇后说,并善意提醒道,“陛下心情不佳,娘娘谨言慎行。” 皇后松了口气,本还担心骆帝会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接着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干涩的唇。 孔嬷嬷替她用手稳住头上的步摇,轻声安慰道:“娘娘见了陛下,切勿着急。事情还未有定论,娘娘得冷静些。” 骆帝本就在为太子的事情烦心,若是娘娘一入殿就为太子求情,只怕会更加引得陛下厌烦。 孔嬷嬷清楚陛下对皇后并无多深的情意,这些年皇后能与陛下相敬如宾已经是极好的情形了。 想当年,皇后娘娘在鲁南侯府里是何等骄纵的性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入宫之后,看似是一点点被磨平了性子,但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是难以改变的。 孔嬷嬷将煮好的梨汤递到皇后手边,皇后接过后深吸了口气,往乾阳殿内走去。 迈入殿中,空气都好似凝滞了,皇后一口气提在胸口,在心中安慰自己,要稳住。 “臣妾拜见陛下。” 骆帝睨了一眼皇后,眼中唯有冷意毫无温情,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只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让她平身。 皇后端着温热的梨汤走到桌案边,将梨汤放到骆帝的手边。 “陛下批阅奏疏辛劳,这是臣妾亲手煮的梨汤,陛下喝了可降降火气。” 骆帝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开口:“你也知道朕有多上火。” 皇后端着梨汤的手僵硬片刻,将碗放到桌上,垂眸不语。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看,这都是官员弹劾他的奏疏。”骆帝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对着皇后语气不善呵斥。 下头的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全都当自己没长耳朵,没长眼睛,眼睛盯着鞋头,转移注意力去听外面的雨声。 “陛下,是要废太子吗。”皇后哑着声线,声音微微颤抖地问出这句话。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她抬眼对上骆帝冰冷无情的视线。 他的眼睛,只有在看向贵妃的时候才会染上温度。 皇后喉咙苦涩,一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骆帝对上皇后带有质问的视线,平淡地说:“太子无德,不适合再坐在太子之位上了。” 事情闹得这般大,就是他再想要包庇太子也没有法子了。 他私下结交大臣,收受贿赂这些事,他心知肚明,这些年来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竟然勾结敌国,出卖本国情报给岑周,致使岑周迟迟攻不下来。 骆帝不想,也不能再纵容太子一错再错下去了。 待骆安城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只怕是要把整个骆朝都给败光。 皇后本就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性子,听了骆帝的话后,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委屈和气愤。 她扬起声线:“陛下不是许诺过臣妾,轻易不废太子吗。” 骆帝皱起眉头,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皇后的眼神更
是冷了几度。 “朕是允诺过你,轻易不废太子,但不是不会废。”骆帝咬重最后的三个字。 “太子做下这么多荒唐事,继续让他坐在太子之位上,要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与其在这里无理取闹,不如回你的椒房殿好好反思一下,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孽子的。” 皇后握紧了放在身前的右手,左手掌心包着右手,咬紧了后槽牙。 “还杵在朕跟前做什么。”骆帝连余光都不再施舍给皇后,冷声下逐客令,“回宫去吧。” 皇后才踏出乾阳殿的大门,孔嬷嬷立刻迎上前去。 “娘娘……”注意到皇后的脸色不大对,方才又听见殿中传来几声争执。 她猜测,娘娘定是没能稳住,还是和陛下吵了起来。 “娘娘,咱们先回宫吧。”皇后疲倦地眨了下眼,点头没有说话。 路上,皇后坐在步辇上,突然问一旁的孔嬷嬷。 “太子禁足东宫,本宫可否去探望太子。” 孔嬷嬷静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话:“娘娘,陛下有旨,无他准许,任何人不得探望太子殿下。” 皇后背靠在步辇上,闭上了双眼,似乎是累极了。 几日后的东宫,骆禅檀踏入大殿,太子手握毛笔正静心提笔写字。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见骆禅檀,愣了一愣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骆禅檀,如今见我落魄,你是否很得意啊。” 此处没有旁人,骆安城不再装作和他兄友弟恭的模样,而是直言唤他的名字。 骆禅檀站在大殿中央,平静回答:“太子殿下只是禁足,又未被关在牢狱之中,怎么算得上是落魄。” 骆安城看着写下的并不顺心的天下二字,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心不静,写的字也浮躁。 他自幼被当成储君培养,和其他的皇子都不同,他们还在玩乐的年纪,他就被太傅拘在房学认字,学纲常伦理,背。 这些年的付出若是功亏一篑,骆安城如何能甘心。 太傅评价他,他是个聪明的学生,就是一颗心不够静。 心境不够沉稳,还需要磨砺历练。 他冷笑,眼神如利箭射向骆禅檀。 “你和骆守敬联手,不就是为了把我拉下太子之位吗。” “你们的目的就快要达成了,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骆禅檀懒散地抬起眼皮:“太子殿下多虑了。” “臣不过是奉陛下的命令,来取岑周的令牌的。” 骆安城盯着他平静的脸,恨极了他这副云淡风轻、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他分明就是一条阴沟里的蛆,为何偏偏能得到骆清乐的偏爱。 骆安城嘴角的笑意更深,眼中有挑衅的意味。 “若是孤不给你,你又能奈我何。反正孤的太子很快就要被废了。” 骆安城有意激怒骆禅檀,可骆禅檀根本不在意。 他只当骆安城是条发了疯的疯狗。 “那臣只能亲自搜宫了。” 太子迟迟不肯将岑周的令牌交出来,无非是坐实了与岑周勾结的罪名。 这么简单的道理,骆安城不会想不明白。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骆禅檀微微蹙眉,心中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想。 “令牌已经不在东宫了,你搜了也无用。”骆安城坦言相告。 骆禅檀立刻转身要离开,太子想要发动兵变篡位。 他会这么直白地告诉自己令牌不在东宫,想来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必须尽快去禀明陛下,尽快做出应对之策。 骆安城叫住了他:“骆禅檀,如果不是你,骆清乐根本不会嫁去羯胡,她也不会死。” 提到骆清乐,骆禅檀果然停下了脚步。 “太子殿下,害死阿姐的人,不是我。” 骆禅檀转过头去,肯定的语气让骆安城的心跟着一颤。 “是你。” 骆安城的脸上没有了笑意:“你说什么。” “阿姐是中蛊毒而亡的,如果不是你对自己的妹妹生出不轨之心,皇后又怎么会对阿姐下手。” “母后……”骆安城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怔松神情。 “你血口喷人。” <
r> “颠倒黑白的本事,臣比不上太子殿下。” 骆禅檀打断他的话,看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厌恶。 骆禅檀抬步欲走,骆安城似是不死心,厉声问他。 “难道你对骆清乐就一点其他的心思都没有吗。” “我不是禽兽。” 快要走出大殿的骆禅檀没有回头,声线冷峻。 “臣奉劝太子殿下一句,不要试图拖延时间。” “也不要拿阿姐做借口。” 见到桃夭的一瞬他就意识到了,他从未真正怪过骆清乐。 “公主她,一直都很记挂六殿下。” “是太子殿下,太子曾威胁公主,若是公主执意护着六殿下,那他会让六殿下很不好过。” 他记得,自己入神暗司的建议,就是太子出的。 也是自打那之后,骆清乐逐渐开始冷落自己。 神暗司造就了现在的骆禅檀,他既活了下来,就势必要将过去的桩桩件件都和太子清算清楚,包括骆清乐的那一份。 宫门将要下钥之时,骆安城领私兵同羽林中郎将及手下侍从,还勾结了岑周暗探,调动了岑周在京附近的兵力,发动叛乱,意图逼宫。 霎时间,宫道红墙染上了新红。 宫中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皇宫陷入一片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