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跟女孩搭话:“小小年纪就独自出门,怎么没人送机?”他在套女孩的话,他可不想帮助一个跟父母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他的话好像刺激到了女孩,她立即转头,似乎对年龄很敏感,小刺猬似的瞪着他:“谁小小年纪,你才小小年纪。”
女孩对年龄的敏感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想到自己也是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又盼着十八岁那个代表着终于摆脱束缚的年纪,也就很理解的不跟她计较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或许是想给无聊的旅途找点乐子,就故意逗她:“跟大叔比,你就是小小年纪。”
嗯!做大叔的感觉也不是不好。
女孩很聪明,很快就猜出了他的担忧,解释说:“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去送人。”说完又开始直视前方,过了一会儿,又喃喃的说:“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他却听得很清。
早恋两个字跳入他脑海的时候,他只是随意的笑了一下。
到机场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他的车上备有雨伞,就在他想是不是还有多余的伞给女孩的时候,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了车门。
他还没来的及阻止,就听到女孩感激的说了声谢谢,就飞快冲进了雨里,留给他的是奔跑的背影和一荡一荡的马尾辫。
他望着那背影,竟有几分怅然,自语道:“这么心急,还真是很重要的人。”
他再看见女孩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哭,她抽抽搭搭的告诉他说:“我来晚了,端木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耐心,他蹲下来哄她,安慰她说,现在的交通很方便,你可以去看他,他也可以回来看你,现在通讯很方便,你们可以打电话或者网络聊天。
她只是哭,嘴里喃喃的念叨:“端木,端木。”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端木两个字。
他不由自主的去想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是球队主力,似乎只要他一上场,总能引起那些女同学的一片尖叫,可他却在队友们羡慕的目光中,没能清晰的记住一个尖叫者的脸。
他的青春是绚丽的,多彩的,张扬的,肆意的,他叛逆的青春里,唯一听话的就是没有早恋,没有早恋是他那个时候跟老师说他是一个好孩子的最大底气,现在,他看着哭泣的女孩,他忽然有一些遗憾,怎么就错过了呢?那么好的年华!
他再想想,似乎也没什么遗憾的,毕竟,那个时候,还真没有谁能让他心动的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她可真能哭,大概自己这时候是她唯一认识的人,唯一可以毫无顾忌对着哭的人,也是唯一能抓住的人,她抓着他的裤腿哭了足有半个钟头。
他越是耐心的哄她,她哭的越是汹涌,他尴尬的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想干脆扔下她不管了,可是挣脱不了,女孩死死的抓着他的裤脚,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唯一能救她性命的稻草。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挣脱,任由女孩抓着他的裤脚尽情的哭,那一刻,他都有些佩服女孩了,佩服她能在人前酣畅淋漓,不管不顾的哭。
最后,他们把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惊动了,机场保安少不了对他进行一番盘查审问,在确定了他不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后,才还了他自由身。
就是这么一耽误,他误了登机的时间,不得不改签第二天的机票,第二天又因为天气的原因,不得不再次改签第三天的机票,也就是这么一耽误,他捡回了一条命。
那次登珠峰的队友突遇暴风雪,跟他约好一起登峰的两个人,都永远的留在了那个雪山上。
由于事先公布了他们登珠峰的消息,他的名字也在遇难者名单里,他的父母家人都快急疯了,大哥在明知他安全无恙的情况下,还是亲自来把他押回了家。
那天,大哥一看见他就给了他一巴掌,他吃惊的看着大哥,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即使他再怎么顽劣,即使他再怎么不让家里人省心,家人对他的教育也都是用语言的方式,从来没有动手的先例,因为他是姥爷最喜爱的小外孙,是母亲最宝贝的小儿子,是哥哥们最疼爱的小弟弟,父亲对他倒是有过要动手的时候,但也都在姥爷的强硬阻止和母亲的护短哀求下,没有能够实施。
这次,大哥竟动手打了他,大哥比他大了整整十八岁,在某种程度上,就跟父亲一样,他工作那么忙,还亲自来,足见家人对他是多么的担心。
大哥说:“小沐,你快二十四了,该让家里省省心了。”
是啊,他快二十四了,不能再让家人为他着急担心了,也就是从那起,他开始收敛心性,开始正经的工作,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逐渐意识到,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总要有一份担当。
如果他跟那两个队友一样也永远的长眠在那座雪山之上,那么疼爱他的家人该多么伤心。
她以这种方式救了他,他以这种方式被她救了。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天,他只是帮她叫了车,他知道为她付车费,知道在她上车的时候递给她一把能遮雨的伞,却不知道询问她的姓名和通讯方式。
那时候想什么呢?或许是什么也没想吧,他只是本能的帮助了一个去机场送别男友的早恋女孩,也或许是在潜意识里面,这不过是他丰富多彩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小小插曲激起的却是大大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