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宝珠停了下来,她看见胡安皱了皱眉没有喝酒,此时她便知道,对方马上就要像登台的戏子一般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因为我知道那个老头八成是无辜的,而且你们的知县是个不坏的官,起码不会屈打成招冤枉好人。但我急着送秦茵回乡呢!交出去一个凶手也能让我们走得更快些。更何况就算真的是陆三牛做的,我也相信他会被从轻发落的。毕竟阎凌盛那家伙干过的事……他总是会把自己搅合到各种麻烦事里,说他是自找的也不为过。”
夏宝珠说:“这么说起来,有件事倒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了。阎凌盛家境那么好,他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又见过世面的人,这么总是会让自己摊上事儿啊?”
胡安那张肃杀的脸上开始有了些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叫人看起来十分惊悚,他说:“没错,但关键就在于阎凌盛这个人是个天生的坏种,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你明白吗?”
见夏宝珠和唐青柳都疑惑地看着自己,胡安继续解释道:“他们家的人都有种名叫溺爱的家族传统,而且一脉相承。不管是什么事,他们家的人都觉得自己小孩永远是对的。哪怕是做了恶事,只要他们能护着,那就一定会护着。说到底,阎凌盛就是被他们惯到覆水难收了。
“只不过他这个人,本身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任何挡在他前面的人或事都会被他通通除掉。加上他又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不可控性太高了,自然也就会各种让自己摊上事。”
说完他的目光就转向了夏宝珠,后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们能明白。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后来会闯出那么大的祸事。他想要那个女孩儿唱不好的歌来侮辱自己的妻子,那女孩儿不愿意,他就拿出身份来逼迫对方。他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这种状况在那样的情况下就很容易失控,而他却浑然不觉。”
“那当时在场的人就没有人可以劝劝他吗?”
“劝了,当然有人劝。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劝了,只不过他们都是动动嘴皮子;我也劝了,但他怎么可能理会我这么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仆人呢?茵、秦夫人也劝了,她是他的发妻,但不可能劝得了——”
他停下来,夏宝珠继续问道:“那会儿秦夫人不是有身孕而且又是寿星,她也劝不了吗?”
胡安苦笑,有些面露难色地说:“阎凌盛根本就不喜欢秦夫人,他娶秦夫人不过是因为当时不少人都喜欢秦夫人,而他的死对头,另一个大官家的公子也看上秦夫人了。毕竟秦夫人那么好,她那时又是颇有才名的闺阁女子,谁喜欢都很正常。”
夏宝珠看着胡安,从这个男人对秦茵称呼的只言片语上,她能看出胡安对秦茵也是有着某种情愫在的。他是个以忠诚为荣的人,即使年幼时差点被死,他仍会效忠于自己主家。更何况自己心仪的女人也在阎家,他定然不会轻易离去的。
夏宝珠字斟句酌地说:“没想到还有这层隐情,那秦夫人一定过得很痛苦了?我想你一定会对阎凌盛这种做派觉得很反感吧?”
“我反感又有什么用呢?说起来,我还就女人这些问题告诫了好几次阎凌盛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很多次了,老爷叫我盯着他些,所以我基本上一有机会就会提醒他。出事前后我都提醒过。对了,最近一次就是在你们这里呢。阎凌盛看你长得不错有想过搭话来着,我把他叫到一边,跟他把话挑明了。我记得我甚至说了,现在情况特殊,行事得谨慎,毕竟安全第一。”
“什么!还有这么回事?”一直在吃东西喝酒没说话的唐青柳瞬间瞪大了眼睛,夏宝珠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安抚了下来。
“不过就算我们说一千道一万,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去做。”
“可是他这次听了你们的劝,没有额外生事。”夏宝珠道。
“那是因为他病了,一直不舒服,又是个惜命的人。加上被那个年轻人偷袭过好几次,所以奉劝的话才有了效果。”胡安的语气十分讽刺。
“之前他和那些女人不干不净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你这样等于是把秦夫人摆在了一个特别难堪的位置上。既然成了亲,那就好好待人家,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他那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把热往忍无可忍的路上逼的侮辱。”
夏宝珠好奇地问:“那当时的他怎么回应的?”
胡安带着厌恶的神情答道:“他说了:‘既然嫁到我家,那我做什么她都必须将就着忍着。’”
唐青柳的眉毛瞬间抬起来了,他很是不忿地说:“这人怎么这样啊。”
“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过是个下人,若不是他爹当着他的面给了我劝诫的权利,我连在他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胡安很同情地说,“他根本就不介意给他的妻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她。他就像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小孩,一定要把东西抢到手才行。至于抢到以后的事,他根本不会去多想。
“还有珍珠,你应该知道了珍珠是他的通房丫鬟吧?其实人家珍珠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好对象的,就等她满了十六放出府去好成亲。本来阎凌盛对珍珠毫不在意的,但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就把珍珠收了当通房。夫人还提过几次把珍珠抬成妾室,可他连半个名分都不肯施舍给珍珠。
“老爷也跟他说过很多次,但是毫无用处。什么家族、什么名声、什么体面,他通通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说到这里胡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此时的他显然已经醉透了,话滔滔不绝往外涌:“我还是特别生气。他怎么能那么对茵?嫁过来的每一天她都过得苦不堪言。老爷唠叨得久了,他就说他知道,并且也觉得很对不起茵。他说:‘虽然我觉得对不起茵,但我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嫁过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跟我和离就是了。’
“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老爷当时很强硬地对他讲明,他不应该破坏自己的婚姻生活,而且也要考虑孩子,以及其他的方方面面。不然迟早追悔莫及。可他就是不听,依然是那样地我行我素。”
“直到他闯下大祸……”夏宝珠叹了口气。
胡安也跟着长叹一口气,说:“出事那天他本来是要直接去酒楼的,结果路上遇到了郑家那个赌鬼,他俩从来狼狈为奸。看着时间还早,所以他准备先跟那群人去赌场玩玩。我劝他夫人还在等着呢。他只是说:‘那就让她等着吧。’
“我当时真的气得要死,说:‘您都答应过老爷老夫人,要和秦夫人好好过日子的。’他直接给了我一耳光,随后就去赌场了。我只好先去酒楼找茵,告诉她阎凌盛去赌场了,她只是坐在包厢里说:‘知道了。’她真的好可怜。”
“这么难过的日子,她居然生生忍下来了。”唐青柳同情的摇摇头道,随后握紧了夏宝珠的手。
再次给自己灌下两杯酒的胡安又长叹了口气说道:“等他到酒楼的那段时间,可是说那是我们在场所有人最——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