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徐霞客在旅程中回忆起这一刻,仍会心有余悸地对无说:“那一瞬间,我以为看见了通向地狱之路。”
山峰就在古道的尽头。但乌云却迟迟未见散去,远处的天边似乎还传来了隐隐风雷之声。这时大家也顾不上徐霞客之前的警告了,都学林彦瑛的样,折断松枝当火把,加快速度往前跑。好在鹫峰山虽然山脉延绵、植被茂密,但主峰并不甚高,没过多久,五人就已登上顶峰之侧。然而,徐霞客并没看见预想之中的太白、荧惑和北七宿,由于没有星光照耀,他手中的罗盘上黯淡一片,像只被去了势的乌龟般毫无生气。随即,他们又听见罗盘上传来了“噼啪”的响声。
“什么声音?”无问道,但马上他就知道了答案:“下雨了!!”
徐霞客的脸色变了。一路走来,林彦复还从没见过徐霞客的神态变得这么紧张,他问道:“先生,罗盘被打湿了很严重吗?”
“罗盘被打湿……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什么鬼罗盘?这个天,山里的大雨转瞬倾盆而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周围山涧环伺,若不及时逃离,肯定要被山洪困在此地!”
秦恕说道:“趁现在雨势不大,我们沿原路冲下山去,再行定夺?”
“山洪一旦暴发,山坡上泥石俱下,我们也是凶多吉少,”徐霞客摸着额头说道:“我们索性再往顶峰爬一点,等天色渐亮一些,也许我能凭借山脉走势,找到一条出路。”
雨点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诸人身上隐隐生疼,无不得已拿起袋挡住头脸,林彦瑛则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此时徐霞客脸上的神情倒是放松了些,仿佛从冰天雪地中走进了温暖的房间一般。
五人往顶峰爬了一段,古道已消失密迹,四周怪树丛生,如同一条条巨蟒头顶枝叶缠绕在山峦之间,头顶落下的雨倒是小了点,但前方也无路可走。就在这时,无突然感到有些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他以为是雨水,就伸手一抹。谁知手掌似乎感到有些黏黏的,张开一看,掌心里全是黑红色的血。
无慢慢地抬起头,看见头顶上粗大的树枝上,悬挂着三具赤裸的女尸,在夜色中随风摇曳。无隐隐约约能看到女尸的身上都是遍体鳞伤,有刀斫的痕迹,也有绳索的勒痕,头发散披着遮住了面容,显然在死前还遭受了非人的酷刑。
林彦瑛的嗓子里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翻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林彦复赶忙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徐霞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额头。
秦恕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又把包袱放下,像只猿猴一样三下并两下爬到树上,将系住女尸的绳索砍断,只听见“扑扑扑”三声,三具女尸坠落在树底下厚厚的落叶中。
徐霞客、无、林氏兄妹围上前去,只见三具女尸身上的伤口新鲜,淌出的血色还是红色,显然被残杀、悬吊并没多久。此地乃是鹫峰山顶峰,人迹罕至,难道有悍匪在此奸淫杀人?刚才大家在山腰不远处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奇怪声音,又是否与这几具女尸有关?
无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默默地从包里取出三件衣物,交到徐霞客手里。徐霞客皱着眉头,将衣物披在女尸身上,又分别将三具女尸的头发拨开。只见女尸显然生前面貌姣好,但此时的脸上均露出痛苦和恐惧的神色,人类在死亡面前最屈辱的一面展露无遗。林彦复不禁抱住了林彦瑛,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时,山雨越下越大,从茂密的树丛中穿透而下,将女尸身上的污血一点点冲洗到泥土里,诸人身上的斗笠蓑衣也变得毫无用处,里面的衣物均被淋得湿透,远处的山谷里似乎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秦恕从树上跳下,高声喊道:“先生,这个雨下得不对劲啊,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才是!”
林彦瑛尖声叫道:“不能把她们就这样丢在这里!”
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徐霞客说道:“先生,我们把尸体掩埋之后再走,行不行?”
徐霞客环顾了一下四周,咬牙喊道:“先多用树枝落叶将尸体遮盖,以防野兽咬坏,等雨停了咱们再来挖坑掩埋!”
事不宜迟,五人纷纷抱来粗树枝和落叶,无似乎怕压疼了女尸,还把树枝一根根轻轻地摆放在她们身上。徐霞客喊道:“无你在干嘛呢?她们早就死了!”
“就算我已经死了,也不希望有人往我身上乱扔树枝!”无非常难得地顶了句嘴,接着继续往女尸身上轻轻地撒着树叶。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具面色惨白的女尸突然睁开眼睛,用死鱼般的目光,紧紧地瞪住了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