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两个字对吉遥而言,充满着陌生与熟悉相互交融的神秘味道。
作为游客,她尚未得到机会造访;作为城市,它亦从来没做好迎接的准备。
她和南京间,隔着的是一个人,连着的,还是一个人。而谁又能料到,匆匆而来的游客与大梦初醒的东道主,首次交会,便碰上了个倾盆大雨天。
“帅哥儿?买把伞不?”
本想着用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昌云面前潇洒出现的吉遥很是憋屈。
我没带伞就算了,你还拿帅哥这么敷衍的词语修饰我。
吉遥傲娇的把外套一裹,气哼哼的扭过头去。
卖伞的叔叔很佛系,见吉遥没有照顾自己生意的欲望,便收了伞。雨很大,甚至打出了劈里啪啦的气势。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吉遥安静靠在玻璃窗上,莫名感到股沉郁的杀伐之气。
昌云宠辱不惊的面孔从眼前雨幕中缓缓浮现。吉遥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和昌云实在太像。或许……她就该在这。
“莫急,快停了。”
正出神,听见这一句。
吉遥侧过头看。隔两三米靠着的,是刚才要卖自己伞的叔叔。和平常见到的车站小贩不同,他穿的干净清爽,眼里也没有对生意急功近利的渴望。此刻他靠在晶亮透明的玻璃墙上,平静得不像个要靠这雨营生的人。
男人同样转身看她一眼。
四目相对,像有人摁了开关。吉遥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开始发挥作用:“你怎么知道雨快停了?”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一声:“脾气大的人,气往往散的快。雨也一样。”说完,看吉遥一眼:问:“来南京是走亲戚还是看朋友?”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吉遥张开嘴,却答不出。
她突然意识到:对啊,我和昌云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言轻了。
亲人?显然也不是那么回事。
吉遥愣愣地站在原地,瞳底落着天上掉下地雨。视线渐渐模糊,男人地影子在一片磨砂般地白光中缓缓虚化。天大地大雨势浩大,一时间,只听见几丝声音,和着雨丝飘摇入耳。
“南京是个吃人心的地方……进来的人不想出去,没进来的都还在路上。”
“你看过金庸吗?离开山山水水,只有南京接得住一声江湖。”
“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儿来?”
吉遥发着呆,只听声音缓缓,自胸中流淌而出:“杭州。”
“杭州?”男人忽然一笑:“我在杭州待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是个好地方,可惜……”
男人声音渐息,起身拍拍衣袖,装满伞的竹筐安稳的靠在他脚边。
他一动,吉遥的眼睛就被吸了去,追着,看他弯腰,提框,青青胡茬下唇角微扬,细看还有丝轻佻的不屑。
“可惜哟,全是仙气儿。”
我欲扶摇成仙人,半空归折落凡尘。
吉遥心弦猛动,忽然想起昌云曾跟自己提到南京时说的话:“旧巷新树,梧桐香樟,国民政府旧址门前的冰棍青团梅花糕。南京城啊,满清晨的青烟弥漫,满黄昏的烟火缭绕。古朴,严肃,浓墨重彩,每一个角落都是人气儿。”
吉遥心里明白,昌云性格清寂,可她最喜欢的就是热闹。
男人走了,雨还没停,吉遥转身四顾,诺达的南京南站,因乌云压境落了半身黑沉。她抬起手腕:七点一刻。
再等会儿天就黑了。
一扫眼瞧见出租车的指示牌,吉遥再次看眼天空,滂沱大雨,未见停歇。她吸口气,动身离开。
坐进出租车时,半身寒气。吉遥冷的直搓手,后悔没穿厚点的外套。她扫一眼驾驶,问:“打表?”
司机回:“打表。去哪?”
吉遥调出手机,屏幕上显着个定位。
司机伸出手,两指拈着一划拉,细细看一眼,坐回身:“安全带带好,有点儿距离。”
吉遥答声好。安全带扣上的同时,车里表打响。
出发了,雨势眼见的弱下。吉遥安静看着窗外。
天地混沌,已是黄昏,往来行人步履匆匆,双双鞋底水花四溅……可惜,没看见你说的烟火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