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素有想法不服管教,父王也无数次给过她教训,但她现下已是王爷的人,要打要罚全凭王爷。王爷因为兰馨擅离降罪于我,陆某绝无二话,只是希望这段小插曲不至影响我们与王爷的金诚合作才好。” 李逍听了个囫囤大概,听这人语气好似谦恭,但话中又绵里藏针。 “兰馨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对世子口中的合作不大放心?世子觉得她心向旧主是否衷心可表?!” “王爷可能误会了,她不过一个姬妾,性命全系于王爷,要生要杀全凭王爷做主!” “若兰馨听到世子这话,你说她会不会感到难过?”那人声音沉沉,“你父野心很大,可惜实力配不上野心,步子迈得太大容易伤着自己。” 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声传来,李逍透过供案上垂下的布幔缝隙往外看,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跪在地上指天立地的发誓,“陆某父子对王爷绝无二心,衷心可表,天地可鉴。” 他对面的男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仪容甚伟,面庞深邃锋利,犀利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一脸的意味深长,“凭嘴说的衷心么?” 陆姓男子顿了顿,“王爷稍等。”起身出了破庙,过了会李逍听见兵器出鞘的铿锵声。 庙内的男子沉声道:“无妨,让他进来。” 庙门处的声音渐止,陆姓男子又跨了进来,他将一个长长的包袱双手奉上,讨好道:“日前陆某无意间寻到这件有趣的物什,知道王爷曾搜寻这个门派的物品,特意拿来献给王爷。” 被称作王爷的男子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打开的包裹,眼梢缓缓上挑,觑了姓陆的一眼,“难为你们连孤这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都知道,干的不错,不过这件物什你怎么得到的?” 陆姓男一脸谄媚,“得到此物实属机缘巧合,或许冥冥中此物就该让王爷得到才会出现。” 李逍好奇什么物什这么有趣,让这王爷语气缓和。 “一小娘子与人打架,打输了架被人留下佩剑,我瞧见上面的花纹觉得眼熟,花了不少银两才将它换回。” “那娘子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长相……应该普普通通,年纪,约摸不足双十……” 庙外忽然传来两声马嘶,刀剑出鞘声骤起,有人奔进庙来在王爷耳旁低语了几句,他斜眼瞧向陆世子,“附近藏有刺客,是陆世子你的人吗?!” 陆世子立刻意识到危险,分辨道:“王爷,地点是您临时挑选,陆某无未卜先知的本领,附近若有刺客,与小的可完全不相干啊!” 王爷如猎隼般锐利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马在,人就还没走远。” 李逍遽然一惊,后知后觉地想起拴在后院的马,她缩在供案下的帷幕后,相信这群人不吝杀人灭口,将呼吸放轻不敢大意。 王爷的目光逡巡一圈在供案处停了下来,陆世子反应很快,随着他的目光转过了身体。 透过帷幕缝隙,李逍眼见这些人的脚尖纷纷朝向了自己,暗道一声糟。 王爷拒绝护卫要上前拿人的请求,只一个眼神便让陆某及众侍卫齐齐后退。他慢条斯理地展开包袱,包袱下露出的物件让缩在幕后的李逍瞬时睁大了眼睛。 王爷手握嵌着紫水晶的剑柄缓缓将剑锋拉出,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确是好剑,无论过去多少时日锋利一如往昔。”话音甫落,手中的剑已向供案下刺去。 李逍早防着他突然下手,不待剑尖刺近已自供案下滚出,先用匕首逼退靠前站着的陆世子,反手接住冰魄的剑锋。兵刃相交的刹那,男子眉梢一挑,李逍心头一惊,她知道冰魄有多锋利,果然匕首被劈出道豁口。 王爷见对方布巾遮面一身男装,但看身材却颇苗条,露出的眉眼如春山秋水,似曾相识。 他心神一窒出手更急,李逍应对中只能以快打快,却不敢再用匕首接他剑锋。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李逍利用绝世轻功像蝴蝶般满场翩跹,只是无论她变化多快招式如何乱人眼,王爷随意一剑便逼的她换招不迭。 打了一会她脑子愈发清醒,一个她都打不过,遑论一庙的对手,现下不是夺回冰魄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寻个空隙展开身形蹿出。 旁人想拦,却如何拦得住。陆某眼见李逍从身前以不可思议的步法滑开,一脸惊讶,“这是,这轻功是……” 王爷虽察觉李逍意图,无奈“云中漫步”精妙无双,剑锋只截下她半幅衣摆,人已从倾倒的窗棂处飞身而出。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闻风而动的护卫,明白他们根本追不上。还剑入鞘,冲站在一边的陆世子勾勾食指,“过来,将这剑如何得来细说予我听。” 李逍运起内力施展开轻功,不消
半柱香的时间便甩掉身后追兵。但她并没走远,兜了个大圈又绕回破庙,她深知灯下黑的道理,一来深更半夜她不知往哪里跑,二来冰魄还未夺回她不能走。考虑到与她交手之人的厉害,她不敢靠得过近,藏身在离破庙数十丈远的一棵大树上。 心下奇怪姓陆的如何得到冰魄?还是他也认识符鹏?他们口中的兰馨是否大闹幽州那晚用六棱镖射她之人? 春寒料峭接连奔波,李逍又冷又乏,毫无蹲守经验的她就稍眯瞪了一会,只这么一会功夫,隐在暗处的人、马已然消失。她不敢相信,一边怪自己大意一边砸舌对方神速。庙里尽的灰烬尤在,提醒她刚刚的一切并非梦境。 寻了一圈,终于在西南方向看见半枚新鲜的马蹄印,辨明方向再不迟疑当下提气飞纵。一路来到南城门,不知那群人用了什么手段,此时城门紧闭还未开启。 李逍等不到天亮,抬头瞧了眼那城墙,虽是边境却并不巍峨,最高处不过六丈有余,这高度自然难不住她。 奔跑中的速度未减,脚尖点地借力飞身跃过那道城墙。 墙头的晋国守卫只觉眼前一花,有什么物体自头顶一掠而过,他擦掉睡梦中涎下的唾液,翻了个身,“野猫真多。”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尚能睡个回笼觉。 出城后官道上的马蹄印驳杂起来,李逍追踪至午后感觉既累且饿。昨日新买的马还没骑便丢了,如今她仍要靠两条腿去追四条腿,比昨日情况更糟的是,眼下她身无分两袖清风,好在她发现那群人前进的方向亦是铃州。 越往南走路上行人越多,道旁不时出现茶寮酒肆,食物的香气扑鼻,从没发现普通的馒头闻起来竟如此香甜。谢绝店家的热情招徕,肚子的咕鲁鲁响声藏都藏不住,她冲店家尴尬地笑笑转身走开。 店家却叫住她,递来个刚出锅的热馒头,“光景不好,小哥既已逃难出来还应尽快自食其力才好。” 李逍不解也没多问,诺诺点头来到道旁预备将馒头吃掉。一群鲜衣怒马的骑士由远及近飞快地从官道上驰过,扬起的灰尘扑天盖地。 她呸呸吐出嘴里的灰尘,好在保护及时,馒头未被尘土浸染安然无恙,她一边咀嚼一边听路人议论。 甲:“全是北水宫的人,还真是嚣张。” 乙:“啊,兄台是说刚才过去的是北水宫之人,当先一骑便是少宫主龚花花罗。” 甲:“除了她还有谁。” 丙:“我听说北水宫少宫主龚花花面若桃李冷若冰霜,比她娘现任宫主龚如霜还目中无人,傲慢得很。” 李逍吃下馒头肚子舒服许多,顺着南下的官道又一路疾行。可她忘了两天一夜既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进食,傍晚时分她终于向现实妥协,除非那群人停下来,否则她一时半刻是追不上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李逍栖身树下灌木丛又对付了半宿,早上醒来浑身酸痛肚子饿的难受。想她堂堂昆仑派掌门,既不愿抢更不屑偷,怕还没走到铃州就要将自己活活饿死了吧。 有暄嚣声传来,不远的客栈里奔出两个人,锦衣中年男冲小厮打扮的少年嚷道:“不论如何一定要将产婆请来,你主母再生不下来便是一尸两命,快去。” 少年匆匆忙忙地往外跑,院内又奔出个仆妇,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主母大出血了!” 人命关天,李逍爬起奔至客栈,也不理会那仆妇的大呼小叫,拽住那中年男子问:“你夫人大出血等不及人来,她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锦衣男一下甩开她的手,“去去去,小哥休要玩笑!” “谁和你玩笑!我精通歧黄之术,你还想不想救你家夫人,还有她腹中胎儿的性命。” 锦衣男面现犹豫,“可……小哥,你,你一介男子……” 李逍暗道迂腐,将绑着的头巾摘下,露出一头青丝,“医者父母心,况且你夫人命悬一线,哪还有时间计较。”眼见锦衣男不再阻挡,她急急奔进了客栈。 一个多时辰后屋里传出婴儿的初啼,仆妇来报母子平安,锦衣男激动落泪,对从屋内出来的李逍又是鞠躬又是揖礼,语无伦次道:“大夫……恩公……受我一拜!” 李逍累的话也不想说,伸手虚扶他起来,“不用客气,有吃的没有?肚子饿了。” “有有有。”锦衣男一迭连声地吩咐,“张三快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酒席,扶我干嘛,扶恩公进去用膳。”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苦苦修练的“问天九式”不能让她饱腹,随手学的医术倒是救人亦救已。李逍怀里揣着锦衣男夫妇封的席敬,豪掷十两银子购得良驹,翻身上马,终于不用两条腿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