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徵记着昨日店里的大叔,确信他和裴诃有关系,想在这城里找到他。 而说到找人,李水徵和谢恒一样想到了包打听。 却没想到运气会那么好,他要找的那人就是包打听。 哭笑不得。 站在棺材店里东瞧西看,柜台前的伙计对他爱答不理,李水徵没出声——他在对他没帮助的人面前不会太热情,甚至缄默寡言。 一刻钟后,有人从楼上下来,一个不留神,又摔下来。 “公子找我何事?”包打听心不在焉地问,抬头见到李水徵后僵住。 似曾相识,好像是昨日店里那个烦人又多事的公子。 “我想拜托你找一种蛊,”李水徵既找到人,便要去解心里另一个惑。 “公子想找什么蛊?” “什么都可以,我希望是苗疆那边秘传的。” “太广泛了,有具体一点的吗?” “失忆,有没有一种蛊会让两个人同时忘记一段记忆。” 李水徵不知裴诃的身体状况,只能去猜她要找蛊的原因。 包打听点头,柜台前的伙计不着痕迹地看向李水徵。 “还有别的要求吗?苗疆是中原地方,大宛又远离中原,公子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同时酬金也会高些。” “多久?” “五个月。” 包打听胡言乱语,心说这人值不定也和小大夫有关系,才不要让她身边又多一个累赘。 李水徵道,“十日,十两银子。” “不可” 话还没说完,屋内灯火一歪,似有光亮闪过。根本看不清李水徵的动作,利剑已经抵在包打听喉头。他笑,“老板,你胡扯够了吗?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春渡一动不动,虽只站在那儿,但全身绷紧。 “老板?不说话吗?”李水徵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望着包打听。 利剑往前送,似乎要看到血珠,才能心安。 包打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客人没见过,他有万千种应对方式。可想到李水徵和裴诃有关,便匆匆瞥了春渡一眼,两人于下一刻同时发难! 好久没动手了,李水徵没一点动容。 长久以来他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只是来到大宛才装起羊羔来。 如今有人要试他的剑,李水徵只在心里想,待会见到裴姑娘,要作什么反应好? 是无辜地对她演戏,还是显山露水,让她知晓他的一点血性? 刀剑铮鸣,人影翻飞,他却儿女情长似的苦恼着。 同一时间,好兄弟谢恒手里也走进屋内,看到刚好要杀的三人都在,将袖中利刃捅进她的腹中。 耳边是女人嘶声裂肺的尖叫,谢公子低头看着右手的血,走神地想裴诃在捅伤李水徵时,是不是也这个反应。 于是多年前看到自己的血与夫人的骨灰缠在一起时,那张诡异的欢喜又涌上来。 谢恒抽刀转身往后一扔——那个叫唐贞的女子后背上多出一把刀。 上面还粘着面粉,刚才这妇人在做枣糕。 谢恒一步步走向仅剩的男人,见他跪在地上求饶,一掌拍下去。 不拖泥带水,谢公子从不心软。 “本不想下死手,但你们说要报官,贱命一条,杀了也没什么。” 他当真是谢家的人,黑白都占,做惯恶事。蹲身用男人的衣裳擦拭双手,嫌弃布料的粗糙。 “这样她待在这里就不会有危险了,不过还是得谨慎些,”谢公子翻找着这个家,想知道他们的人际关系,之后好编出个合理的故事。 裴诃和裴昭坐在街边,忽然觉得心慌。 裴昭在逃婚后第一次出门,十分心虚,眼神飘忽,见裴诃脸色不对后轻声问,“唐贞,你怎么了?” “没事。” “洛玉秋应该是去报官了,所以士兵们才会到处找我。” 街上全是她的画像,裴昭打死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这般出名。 “我会护住你的,”裴诃道。 裴昭感动,一把抱住她,“唐贞!我发现你这几日特别有人情味!” 这是什么话,裴诃别扭极了,推开她,无果。 “你之前和洛玉秋认识吗?” “不认识。” 裴昭道,“有天洛家人
来家里找我,说他几个月前在街上见到个女子,对此茶饭不思,但匆匆一眼,之后就找不到人了,希望我能假扮成那女子,去府上看洛玉秋一眼。” 这是什么相识,裴诃觉得像在听话本,震惊地问,“多久前的事?你去了吗?” “没去,大宛那么多女子,为什么偏偏找上我,还是来家里拍门,”裴昭一顿,“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洛家的。” “洛家在城中是很有地位的?” “大富之家。” “那他这次求娶是?我以为是你兄长腆着脸去让他娶你。” “不知道,我既不想嫁,便不想了解那洛玉秋,”裴昭说得斩钉截铁。 裴诃茫然点头。 这时,裴昭瞧见不远处有卖甘蔗汁的摊子,眼前一亮。 “我去买?”裴诃看出来了。 “可以吗?” 她们可是穷人哩。 “那谁出门前给我塞了点,”于是裴诃支支吾吾,小声哼唧。 什么?裴昭没听清楚。 但裴诃已经走远了。 大漠里很难种出甘蔗,因而摊子前挤满了人,大家高举荷包争抢。 裴诃没走进去,站在边上打算等人散去一些再上前。正午的日光猛烈,她把手放在额头前,遮挡阳光。 “姑娘也要买甘蔗汁?”这时,听到有人在身边问。 她点点头,以为他想挤进去,给他让位置。 那人却递来两杯冰凉的甘蔗汁,“我多买了,送你!” 无事不献殷勤,裴诃摇头。 “收下吧,就当是我转卖给你,银子看着给就行。” 又一个谢恒那般的公子哥吗?裴诃这才望过去,见到一穿绿衫的瘦弱少年郎。十八九岁,是大漠独有的长相,浓眉大眼,轮廓分明,但面色又很黄,嘴唇干得起皮,眉眼青郁。 明明是年轻人的样貌,眉宇间却徒生老态,没有朝气。 “你病多久了?”裴诃脱口道。 男子愣住,“你、你是大夫?” “姓陈,”不知怎的,裴诃忽然想用陈匪照的身份。 “我没病。” “可你看着” 裴诃斟酌,问他能不能让她把脉,男子也在迟疑,手一伸,“可以是可以,但这两杯喝的你要收下。” 裴诃答应了,心说该不会是下了点什么东西。又问,“你是不是肾不太好啊” 她太久没正经当过大夫,这会儿看到男子手心有汗,舌干泛白,该是阴虚之象。 可阴虚大多是女子才会得的病,他若真是如此,则大有可能阳痿。 嘈杂的街市,裴大夫被推搡着,希望自己在病人前没有失态。 男子死不承认,“没有!你这庸医别胡说。” 说着就要将那甘蔗汁塞到她手里,转身要走。 ——庸医,裴诃忽地一皱眉。 好像许多年前也被谁曾说过。 她喊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应该没诊断错。” “不太方便。”那人背对她。 “什么?” 裴诃岂能放走一个病人,急走过去,“你说呀?我是大夫,不会向旁人透露半分。” “不是” 这位少年郎正是洛玉秋。 裴昭虽是易容,但他一眼认出是她坐在了街边。又知道她喜欢喝甘蔗汁,才会买下后极力要塞给裴诃。 只是谁曾想到裴昭身边的人,会是个大夫。 还一眼看出他的隐疾。 这怎么行?! 洛玉秋当真是不安,裴诃不明所以,正要再问,这时,身边却又多出一人。 谢恒无声落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无悲无喜,脸上也没表情,但裴诃却皱了一下眉——血腥味,她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低头瞥去,谢恒今日一身白,没沾上红色。 “洛玉秋?”接着,谢公子便准确叫出一个试图被遮掩的名字。 其余两人心里炸开。 裴诃脱口:“你就是洛玉秋?” “嗯”怎么就被识破了,洛玉秋心里在大叫,瞟了谢恒一眼,想埋冤这位不识相的兄台。 却听到那陈大夫说,“
你住哪儿?我有空来找你。还有裴昭的画像,能帮忙撤下来吗?她一个女子,画像被贴的全程都是,实在不妥。” “我会的,本来我也不想她被贴上去。” 洛玉秋说话黏黏糊糊,要不是面色太黄,实在像个白软的馒头。 裴诃点头,但琢磨着他那话,忽然觉得好像藏着些什么不一样的心思。想追问几句。可惜那洛玉秋一转身,飞快地逃了。 回去找裴昭,谢恒跟在身边。 裴昭盼了许久,欣喜接过冰冰凉的甘蔗汁,正要多谢她,谢恒却是问裴诃,“你爱喝甘蔗汁吗?” 她不应他。 于是谢恒又分了个眼神给裴昭,“你要喝吗?明早我去买。” 裴昭还是挺机灵的,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谨慎道,“我、我还好。” 谢公子便没再询问,只注意着裴诃,看她喝的快不快,有没有喝完。 这直勾勾的眼神,她被他看烦了,“你看够了没有?” “舍得和我说话了?”他却道。 裴诃问,“你刚才去哪了?” “有点事。” “什么事?” “买了枣糕,”他便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四个格子,放着四块糕点。 裴昭凑过去看,很给面子的“哇”了声。 “好端端的买什么糕点,”裴诃却警惕着。 听到他说,“这次四个格子都放满了,没有被占便宜,我们也没吃亏。” “你说什么?” 她愣住,觉得对方话里有话。看到谢恒在笑,他似乎想说回答,又忽然嘴笨,没了话音。 绷直了腰板站在裴诃面前,衣袖后有许多白色粉末。 其实那糕点的盒子裴昭认识,来自街口的一家糕点摊子,老板是夫妇,她买过一次,味道还行。 不过记得那糕点不长这样。 是谢公子自己做的?裴昭吃惊。 接着又看他第二眼,发觉谢恒腰间有把折扇,上面有飞溅的血迹。 这是? “要赏脸吃一块吗,”这时,谢恒问。 裴诃不语,走开。 他跟在后面,不勉强不生气。 两人都挺自洽,唯有裴昭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