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繁花过后是夏时,天气一天天地暖了起来,曹操在折柳郡已经待了两个多月。
倒也不是没人想起他来,虽然他的兄长们基本都没把他记在心里,但姬时还是隔三差五去看他,偶尔姬游也会提到他,一个十五六的小男孩儿天天待在外面,确实是让人有些不放心的。
但就像那几位知他甚深的兄长说的那样,曹操待在折柳郡,实在是有些乐不思蜀了。最吸引他的自然是郡守风深,她实在是个妙人,曹操曾悄悄问过风怡,问她风郡守的年纪。风怡自然知无不言,算算说风深今年四十二岁。
对一郡之长来说还算得上年轻有为,但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那就实在算不得良配了,但曹操没什么良心,他十来岁时就整天看着刘彻眠花醉柳,对此十分向往,只想和风深相好一场。
风怡压根没想过帝子有可能看上她姑姑,比起姑姑,她这个二十来岁正当年纪的青年女子希望更大些,所以这些日子什么狐朋狗友的应酬都不去了,整天在曹操身边转悠。
风深自然看得出来侄女的想法,她也是乐见其成的,经常给两人安排机会,但曹操基本上不搭理风怡,反而整天在风深边上闲晃,弄得郡守府里上上下下都闹不明白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帝子觉得郡守比较慈和,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好吧,谁也没能从放荡形骸的风深身上看出点不存在的母爱来。
风深丧夫已经有些年头了,她是世家女,娶的也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少爷。只是那少爷福气薄,嫁过来没几年就病死了,也没个一儿半女。
那之后可让风深舒心了,先把早年伺候在身边,又在成婚前被家里打发走的几个入幕侍从纳了回来,又放话说准备生蛋了,为此找了好些个漂亮相好,最后半个蛋也没下。反倒是仕途得意,接连升迁,在三十八岁那年做了折柳郡守。
做了郡守后,风深的日子照样过得很浪,府里的小郎养了十好几个,还时常出去打野食。当然,她是不碰那些烟花柳巷的,像她这样又年轻又有权还有一副天生美貌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单就美色这一项,风深从来也没花钱的习惯。
不过风深这人,算得上已婚夫郎偷情的上上之选,是茶话会时提到名字,就能让一众已婚男子嘴角露出神秘笑容的人,但门当户对的未婚小郎是万万不会考虑她的。
这些日子有曹操住在郡守府里,风深就是装也得装出个人模样来,她已经好久没出去打野食了,就是连自家后院的小郎也很少去找,一天盼姬时三遍,只望她下一次来的时候能把帝子带走,就是为了侄女的终身大事,她也忍耐到极限了。
今日五月初四,凤国夏至,也是边郡正式开始大操练的日子,这种操练会一直持续到地里长出粮食,秋战开始之前。姬时翅膀啪嗒得快,她一早去了趟黎命那里,旁观了大操练的开幕,下午时正好飞过折柳郡,就落在了风深办公房的屋檐上。
风深这些日子一
直是一副人样,因为实在不知道姬时什么时候来,多晚会来,这会儿正在办公。姬时隔着窗户看了看,没准备打扰,但风深感觉很灵敏,扭头就看到窗户口站着个人,忍不住松了口气,笑道:“太女殿下,帝子正在后院和小怡一起喝茶。”
宫里称呼帝子会带上排名,因为不止一位帝子,但在折柳郡就曹操这么一个,所以郡守府上下都只称呼他为帝子,风深早就习惯这么叫了。
姬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卷油纸包好的脆皮肉饼,自己拿了一个,把剩下的包起来,伸手递给房里伺候的童,对风深道:“边郡的特产,黎太傅非要让我带回来尝尝的,路上我吃了几个了,也给风郡守尝尝看,快,趁热乎。”
风深感觉挺稀奇的,她是地方官员,虽然郡守在一方上也算一手遮天了,但她每次去皇都述职也都能感受到那种皇权的压迫。不提陛下,就是那些高官们,谁不是架子摆得足足的,头抬得看不见底下的尘埃,可这位皇权中心的太女殿下,却是这样接地气的一个人。
肉饼到手还是热腾腾的,皮脆馅软。风深咬一口尝了尝,是羊肉馅的,吃着很香,带着边郡特有的粗犷气息,滋味确实很足。她办公久了,也确实有些肚饿,一口气吃了半个,房里已经满是肉饼的香气,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风深都没注意到,姬时人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忽然听见动静,扭过脸来,看了看手里还没吃的肉饼,又折返回来,向童招了招手。
童以为还有事,又凑到窗户边上,姬时看她矮矮的一个小女孩,踮着脚抬着眼睛看她,觉得十分可爱,笑着把手里肉饼递给她,又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去后院了。
童眨了眨眼睛,拿着肉饼无措地看了看风深,风深也明白过来了,笑骂道:“吃吧,素日没让你少吃一口,还是馋嘴猫儿一只。”
看着手里完整的一张肉饼,童有些不服气地想着,这和平时明明不一样。不是主家吃剩下的,也不是仆役排队去领的餐食,而是像风怡娘子那样忽然上门来做客,郡守笑着递给她一双筷子的那样,像……对待一个亲戚孩子一样分享了些吃食。
童轻轻地咬了一口肉饼,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喉咙涌到心口,不知为何有些眼热。
郡守府的后院是按规制建造的,没有一丝出格之处,但也在朝廷规定的范围内尽量建得精美,毕竟当初风深是自己掏了钱贴补的,她享乐惯了的人,实在住不了太差的地方。
后院里小郎君们的住处都是一间间整齐的屋舍,这会儿门都紧闭着,只有曹操这一个恶客和作陪的风怡在后院里自由来往,姬时来的时候,两人正在下棋,严格来说是曹操漫不经心地随意落子,而风怡对着棋盘冥思苦想,两人的棋艺水平简直可以从脸上看出高低了。
姬时走到曹操边上,以她的棋术,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围棋。
曹操见到是姬时也不惊讶,两天前她才来了一趟,还在郡守府吃了顿晚饭,倒是风怡连忙要和姬时见礼,被姬
时一手托住了,指着棋盘笑道:“继续下棋吧。”
风怡看了看棋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惦记着行礼了,抓着脑袋坐了回去。
等她好不容易又落一子,曹操随意地又下了一步,他一手托住脑袋,一手拈着棋子,当着风怡的面就对姬时道:“和她下棋实在没意思,什么圈套都上钩,直来直往,她的脑子实在很笨。”
风怡满头大汗地想着棋路,没什么底气地辩驳道:“帝子,哪有人当面这么说的,我真的没那么笨。”
曹操摇了摇头,他实在没见过这样蠢笨的棋手,和风怡下棋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倘若换成风深,那他是愿意和她下到天亮的,棋逢对手才是人间乐事。
姬时好奇道:“六哥你既然喜欢下棋的话,为什么在宫里没见你和其他人下呢?”
曹操脸上的傲色一下子消失了,他撇撇嘴。
但姬时没看懂,又重复地问道:“六哥为什么不和大哥二哥他们下棋?”
曹操把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盒里,揉了揉太阳穴,直白地道:“下不过,输多了也没有意思。”
姬时一噎,她看着风怡一脑门的汗,再看看游刃有余的曹操,实在没想到这个答案,她试探地道:“要不然我们出去玩吧?不是说下棋没意思吗?”
风怡连忙道:“殿下、帝子,我快想出来了,这局一定能……”
她话没说完,曹操就起身拉住了姬时的衣袖,“走走走,出去玩,再和这蠢货下棋我都要烦死了。”
姬时对风怡抱歉一笑,然后带着曹操飞上了天空。
风怡对着棋盘呆看半晌,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不是说帝子留在这儿是因为看上她了吗?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啊!这么嫌弃她的话,那帝子留在这儿到底为了啥啊!
被姬时带着飞的话,游玩的地方就不止折柳郡这一片了,曹操拉着姬时去了附近好几个郡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在奉天郡吃的晚饭,入夜时分,姬时带着曹操回到折柳郡。
回来的时候风深还没睡,她白日穿的是整齐官袍,这会儿却换了一身锦绣裙裳,敞着衣襟染着香,喝了点酒摇摇摆摆踩着石子路向后院走,曹操远远地在天上瞧见就瞪大了眼睛,连忙指挥姬时下落。
去后院!去找那些小郎醒酒吗?不是,这等好事怎么就想不到来找我曹孟德?
曹操在离地还有一米的时候就松开姬时往下跳了,直接扑进风深怀里,然后对着还站在空中目瞪口呆的姬时摆手,还是幼崽呢,就别旁观了,回去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