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兴化城的贼众,大部分是闽中山贼海盗,倭寇只是他们假借来威慑人心的由头。没有多少真倭。
卢提督那里的捷报喜讯呢?”
南宫冶兴奋地说道:“卢将军(卢镗)率巡海水师主力,大福船十五艘,两千料海船二十一艘,佛郎机快船两艘,在宁波府东南陈钱山海岛以东洋面伏击。
六日前拦截八艘海船,全部击沉。据查,船上载有招募引诱的真倭二千二十五人,船员四百七十五人。水师俘获真倭五十一人,其中倭酋十五人。船员四十二人,其中知情人十六人。”
“知情人?”
“苏州张家、吴家,嘉兴杨家,昆山林家,宁波顾家,这五家出面,派遣人手去到东倭,招募引诱真倭一批,准备趁我军主力援浙,再扰浙东。
军门,杨会办给的消息,真准。”
胡宗宪冷笑两声:“杨金水是人精中的人精,在杭州跟东南世家斗了十年,这些人的狗宝牛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五家是不满皇上的海商专营权,准备来个下马威。只是为了这个下马威,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心生后悔?”
“军门,属下听说昆山林家与徐阁老是姻亲。”
胡宗宪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那又如何?东南世家,牵丝攀藤,用心一数,都能扯上关系。”
南宫冶眼睛眨了眨,迟疑地问道:“军门就是因为此事,才心灰意冷?”
胡宗宪看着他,悠悠地说道:“南宫,严阁老把你托付给我,可惜啊,我也只是这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落子为定。一步棋走完了,棋子是死是活,身不由己。严阁老权倾天下二十年,最后也是身不由己。”
南宫冶愤慨地说道:“军门与世伯截然不同。军门赤心报国,为君分忧。呕心沥血,殚精竭力清剿倭患,肃靖东南三省,活百姓千万,这些大功,皇上看不到吗?朝堂衮衮诸公看不到吗?”
看着激动的南宫冶,胡宗宪笑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南宫冶说道:“得南宫如此肺腑之言,胡某心满意足。就此明月夜景,还有你带来的捷报喜讯,我们干一杯。”
说完,胡宗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宫冶连忙举起酒杯,也一口喝完。
胡宗宪站起身来,仰头看着皓皓明月,黯然说道:“不瞒南宫小友,胡某早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场。攀炎附热,甘为奸党走狗,胡某在朝野士林的名声,早就不堪。
今日收到捷报,福建倭患大破,剩下的残余也撑不了多久。东南世家招募的真倭,葬身大洋,勾结倭寇的证据也被拿到。内忧外患,终于看到被除掉的希望。
胡某高兴啊,无怨无悔!
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竭尽全力了,走不动了。接下来会如何,胡某也不知道,看天意吧!”
对着明月,胡宗宪欣然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南宫冶看着胡宗宪雄壮的背影,听着他欣然通达的声音,忍不住双目盈泪。
他知道,胡部堂自认使命已经完成,在皇上眼里或许已成了弃子,如同世伯严阁老,世兄严东楼一样的弃子,弃之如履。
今晚胡部堂心灰意冷,却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