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毕竟是从小就被亲爹揍、被亲姑打击着长大的,赵建设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横竖队上的社员又不会出去乱说,他在外头的颜面还是能够保住的。
可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的,别的不说,单就是离他们最近的第八生产队,这些日子就矛盾频。去年秋收遇到了意外、欠了国家一堆的粮食、连着近一年时间都是半饥半饱的……最糟心的是,隔壁家的还在他们生产队门口的河里打到了鱼。
虽说这条河并不属于第八生产队,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是挨得最近的。想到自个儿没打到鱼,还白费了这些工夫,加上肚里没油水实在是馋极死了肉,想着自家饿肚子别家却吃得一嘴油,心里难受得简直就跟猫挠似的。
其实吧,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就算再不好受,那也只是闷在心里难受一下。可一个生产队那么多的社员,难免就有几个心术不正的,忍不住动起了歪心思来。
因为两个生产队挨得极近,平时也经常有来往,更有互相嫁娶之类的,算是比较了解的。也正因为有所了解,一旦起了邪念,就不由的开始仔细盘算、掂量着。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整个第七生产队最不能惹的就是除害英雄赵红英了,当然也包括紧挨着住的赵红霞一家子。这万一叫人抓到个现行,丢人现眼就不说了,赵红英那巴掌可是连野山猪都能打死的,他们这成年累月挨饿的小身板能抵得住?再然后就是大队长家了,其他人丁兴旺的人家也不好惹。
还是那句话,去做贼最怕的就是有人听到动静,一家子抄起家伙冲出来。
思来想去,权衡再三,还是挑又蠢又老实的……老袁家吧!
说起来,捞鱼那天,老袁家虽然只去了他们老俩口,可好歹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后来分鱼时倒是一视同仁,谁也没刻意为难他们,只扣了少少的几个工分,就分给了袁家六条鱼。对比别家是不多,可其实也不算少了,一条鱼有两三斤重,哪怕剔了刺,也比当初分猪肉时强多了。
分了鱼后的好几天里,袁母的心情都很不错,想着赵红英脾气虽然坏,能耐却是真不小。唉,说来说去就是太凶了,不然有个嫁到老宋家的闺女在,他们老袁家能占多少便宜呢!
心里想着占便宜,袁母其实自己一口都没吃,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正好鱼仔细养着能活好几天,索性就一天炖一条,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也好叫儿子们多补补。壮小伙儿呢,多不吃点儿肉,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别家是尽可能多放点儿咸菜疙瘩下粗粮,他家倒是直接,就炖好料,一人一半,吃得袁家俩小子是满嘴流油,连着吃了好几天,家里也还剩了两条鱼。他们家没有水缸,就养在桶子里,虽然看着要死不活的,可好赖还有一口气在。
“妈,要不今个儿晚上把鱼炖了也给全家都尝尝呗,你也忙活了大半年了,多少也该补补身子了。再说,万一回头夜里死了,多划不来?”
老袁家的小儿媳老早就馋肉了,先前分野猪肉那会儿,毕竟分到的少,不叫她吃也没法子。可这次分到了足足六条鱼呢,十好几斤的鱼肉,咋就不能叫她也尝尝味儿?她之所以愿意嫁过来,图的不就是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过得比别处好?
这要是换成老袁家的大儿媳,就算再怎么馋嘴,也决计不敢跟婆婆开口。道理很简单,她进门差不多有五年了,只得了两个闺女,平日里家务活儿抢着做。就这样她还夹着尾巴做人,不像小儿媳,一进门就开怀,头胎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说话都是抬头挺胸的。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啥用,袁母疼惜的是儿子孙子,却并不会因此高看儿媳一眼。
眼见小儿媳盯上了鱼,袁母倒没火,她跟赵红英走的从来不是一个风格,哪怕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是哭闹撒泼。这会儿,她听了这话,也只是诧异的抬头看了小儿媳一眼:“女人吃啥肉?补啥身子?有啥好补的?”
袁家小儿媳一口气堵在胸口,偏袁母并不打算跟她吵嘴,就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反倒是衬得她无理取闹了。
这场婆媳矛盾还未开始就已宣告结束,只因整个袁家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老袁家遭了贼。
因为是第七生产队里少有的穷人家,袁家人整体的警惕性不高。其实真要算起来,袁母昨个儿半夜里是听到了些许动静的,可因为白天干活太累了,她又以为是过路的耗子,就没放在心上。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鱼不见了!!
这可不得了了,袁母当场就崩溃了,一屁股坐在自家院子地上,拍着两条腿哇哇的叫骂着:“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鱼啊!两条大鱼啊,五六斤重啊!我的鱼,我的鱼啊……”
边哭边叫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想起了昨个儿半夜里的事儿,寻思着队上就他家最艰苦,耗子怎么会来她家找吃的呢?那就是贼啊!!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找大队长!我的鱼啊鱼啊鱼啊!!”
……
赵建设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不容易在外头树立了自己的威望,又勉强抚平了底下社员们对自己的伤害,这才刚缓过劲儿呢,袁母就过来闹事了。
也听说是家里遭了贼,赵建设立马警觉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乡下人大多淳朴,平常家里没人都不带锁门的,也从没听说谁家丢东西,遭了贼可真是大事了。
赵建设是对袁家有意见,却不是因为他姑,而是老袁家一贯都是队里拖后腿的,老俩口和先前嫁出去的五个女儿倒是还好,家里那俩儿子,简直就是一言难尽,那行事做派就跟解放前地主家的少爷们一样,啥活儿都不干,就恨不得当爹妈的把肉喂到他们嘴里。
不过,一码归一码,如果老袁家真的遭了贼,身为大队长的赵建设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袁母大清早刚起来就现鱼没了,哭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找大队长,好不容易刚平静了点儿,一听这话,又想起她那两条大肥鱼,顿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队长啊,你可得给我们家做主啊!那可是两条大肥鱼,五六斤重呢,就这样没了,不知道叫哪个杀千刀的给偷走了,也不怕吃下肚被刺卡死……鱼啊鱼啊鱼啊!!”
“我问你到底是咋回事儿!”赵建设忍了忍,尽可能耐心的引导她,“你啥时候现鱼没的?家里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早上一起来就没了啊!老重老重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其他东西丢没丢?”
袁母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没……可我那两条大肥鱼没了啊!都是肉啊!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昨个儿杀掉吃了,我哪能想到,家里会遭贼啊!哎哟我的鱼啊,我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额头青筋直跳,他突然明白了为啥每回他姑跟他说话时,都会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这跟蠢货说话真难啊,你说的对方听不懂,对方说的你又不想听……
深呼吸几口气,赵建设又问:“你确定是真的丢了鱼?还是把鱼借给别人吃了?你说你家里遭了贼,亲眼看到了?咋证明是丢了而不是借出去了?”
“这这这……”袁母卡壳了,她只是有些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真的傻,一听赵建设这话,就明白对方这是不相信自己,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的鱼啊!我那两条大肥鱼叫贼偷去了,大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是我的鱼,鱼啊鱼啊鱼啊!!”
袁母哭得太卖力了,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其他社员过来看热闹。
“遭贼了?咱们队上多少年没丢过东西了,更没听说有出过偷儿啊!别是你自个儿忘了数儿,明明吃光了以为还有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