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20世纪二十年代,中国的科学研究制度化才开始初露端倪。然而学术上的推进,除了各教会学校的研究机构和中国科学社等一些零星的研究机构外,并没有完整的科学体制作为保障。列强之环伺,国家的积弱不振,刺激着抱定“科学救国”的学人们的神经。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制度来保障学术的进步遂成为了紧迫的时代课题。
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设立中央研究院一事便提上日程。民国十六年五月,开始成立中研院筹备委处,次年六月中研院正式宣告成立。
依照其组织法,中研院直隶于国民政府,为民国最高学术机构。就系统而言,为国民政府治下的一院,就性质而言,则为纯粹的学术研究机构。全院分行政、评议、研究三部,设院长一人总其成,而全院的中心自然在研究与评议两部。研究由各所在所长领导下展开独立研究,力图通过网罗的顶尖科研精英为全国各学术机构的树立一个标杆和导向。研究院内各学科的学者之规模确可谓是灿若群星,有人这样评价当时的中央院。“生物组接近世界最高水平,数理组与世界顶尖水平不相上下,人组几乎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虽说论其排名,中研院工程研究所并不显眼,可无论是南京政府还是中研院本身,都深知中国欲富强,必须全力发展工学,发展工学不仅是国民经济的发展需要,同样也是国家安全的需求,为此,尽管工程研究所与世界顶尖水平相差甚远,但工程研究所从未放弃过对工程技术研究的追求,并且在国家财政的支持下,成立各种试验工场,以研究适应中国需求的各类工程研究技术。
上海白利南路,钢铁试验工场严隶属中研院工程研究所,由工程研究所所长、中研院首批院士、钢铁专家周仁创办,这个研究所刚一建立,便从美国进口了500千克三相电弧炉和一吨锻锤等设备。当时国内还很少有合金钢生产,炼钢生产方法也很落后,他们在这样的基础上进行合金钢的研究和试制工作,毕竟合金钢更符合未来钢铁工业的发展需要。
清晨,钢铁试验工厂的大门刚一打开,在工人们进入工厂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响着铃声骑入工场,然后径直停在工场边那栋两层西式小楼的一楼前,此时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自行车,骑车的青年甚至都没有锁车,便直接进了办公室。
“你们看报纸了吗?”
扬着手中的报纸,周行键看着早就了办公室的众人,他的老师工程研究所所长周仁同样也到了。
“那个盛老四,这下子是彻底的把汉阳给败了!”
扬着报纸说出刚刚看到的新闻时的,周行健这才注意到,办公室内的众人表情均显得很是难看,再一看办公桌上,可不是都摆着的报纸,或许对于其它人来说,盛老四一夜输掉三百多万,不过只是一场惊人的豪赌。但对这钢铁试验工场的这些研究员来说,他们所看到的却是盛老四输掉的却恰恰是中国钢铁的希望。
“你们说,那管明棠赢了这汉阳铁厂,他会干什么?”
深吸一口烟,眉头紧锁的严恩棫轻声问道,与在座的这些人知识大都停留于理论或小型试验工场经验不同,他曾主持过汉阳铁厂下属的大冶铁厂的兴建,主持中国最大的两座炼铁高炉的建造,可以说是中国最权威的同样也是经验最丰富炼铁专家,可以说严恩棫是中国第一代钢铁专家,同样也是汉阳铁厂培育出来的专家,汉阳铁厂留下了他的青春,对于汉阳的感情自然更深。
“干什么?”
众人把眉头一皱,汉冶萍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中国第一个工矿联合体,早在八年前便已名存实亡,汉阳、大冶两个铁厂,于八年前熄火停炉,遣散工人,可以赢利的萍乡煤矿被江西省政府接管,至于大冶铁矿,更是早在二十年前,便沦为日本的矿石供应地,在八年前,随着汉冶萍的半倒闭,而沦为“还款保障”,由日本企业接管。
“现在,铁价这么低,以汉阳厂的生产成本,应、应该会拆掉两厂的钢料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这句话只让众人心神一黯,或许汉阳早已没有了昨日的风光,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多少仍怀揣着重建汉阳的梦想,毕竟作为中国最出色的钢铁专家,他们深知钢铁工业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一个国家没有钢铁就像人没有骨架。
而现在,现在盛老四在赌桌上输掉了汉阳,那么对方得手汉阳之后,估计很有可能会拆毁汉阳铁厂的高炉,再以废铁出售,从而保障个人利益,这几年,若不是盛老四还顾着些他爹的颜面,恐怕早就都铁厂给拆解了。
“老师,我们一定要阻止他拆厂,要不咱们上政府,要求政府作价收购汉阳铁厂,这样……”
学生的话却是让周仁于心下暗叹口气,收购汉阳、重开铁厂……政府不是没考虑过,当初之所以未向江西省政府一般,没收铁厂了事,还不是因为资金的问题,重开铁厂至少需要千万之数,无论是过去的武汉政府还是现在的南京政府,财政都可谓极度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没收铁厂,势必需重办铁厂,否则如果应对舆论压力?
当初,连没收都担心没钱重新开炉,更何况是现在收购?就像中央钢铁厂,前前后后讨论了这么多年,经费不过只划拨了十几万元,甚至就是这钢铁试验工场,若非依靠工厂每月出产的数十吨各类合金钢件,恐怕早已关闭了事了。
没钱?
谈什么技术?谈什么工业?
想到这,周仁将视线投给严恩棫,他曾是大冶铁厂副厂长,对汉阳铁厂极为了解,或许他……
“现在上海到岸铁价,一吨不到三十关两,汉阳的生产成本至少也在二十五两左右,而且还是用萍炭、冶石的前提下,实在是……”
严恩棫的一句话,似乎判了汉阳铁厂的死刑,众人一听,皆是没了声息,成本需二十五两左右,而且还是用旧矿之炭、之矿,可现在萍乡煤矿为江西省政府没收,而大冶铁矿更是为日本人所据,焦炭尚可由中央政府出面协调,但铁矿石呢?日本人会出售铁矿石吗?
“即便是日本的三井物产同意向汉阳、大冶两厂出售铁矿石,那么一吨铁矿石的价格是多少?”
在酒店套房客厅内,面对着二十余位汉阳铁厂,准确的来说是汉冶萍公司的股东,管明棠的的肃声反问道,原本上次自己是准备去拜访其它人的,可未曾想,还未出门,就被这些十年未见分红股东给堵了门,不过所增这些股东大都只是小股东,当年虽说盛宣怀手中并没有商办汉阳的巨款,可他靠着一手“空手道”却是篡夺了汉冶萍65%以上的股权,而其中汉阳铁厂更是0%的股权,这倒是为自己行事提供了一些方便。
“这……”
那些股东们,一听顿时都变成了哑巴,原本他们得到了汉阳易主的消息,无不是想趁机捞取一些利益,将死物变成活款,先前追问管明棠是否有意重办铁厂,不过也就是一说罢了。
“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这汉阳是断不可能重办了,除非各位能在武汉旁边给我一个铁矿,”
直视着面前的股东们,管明棠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召开的股东大会,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召开的。
“即便是有了铁矿,开炉复工,可以,整修高炉、招募工人,这些年你们不也是天天谈这个吗?按照这几年的统计,需要一千万至一千五百万之数……”
唇微微上扬,管明棠懒洋洋的向后一靠,看着面前这些想在自己身上找便宜的诸人。
“就按一千万为准,那么即便诸位股东皆有权力,那就按股份分摊派吧,七百万,我管明棠认了,那三百万……”
不待管明棠把话说完,一个股东立即急忙摆手说道。
“管董说笑了,管董说笑了,这年头,谁有里还有几万十几万的朝里头填那……”
对汉阳铁厂,这些小股东,早就已从当初的失望转变到现在绝望,开炉复工,即便开炉复工了,这汉阳就能活了?不过最后连那么点棺材本都贴进了去。
“那今日诸位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这……”
带着大家一起来找管明棠的邱少亭,见管明棠盯着自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于好赌成性的他来说,昨夜见盛老四把汉阳铁厂输给了管明棠,脑子就活动开了,寻思着能不能给自己捞点便宜。
汉阳厂最风光的那几年,他没赶上,等到老头子死了,这汉冶萍也垮了,手握着那废纸一般的汉阳股票,自然寻思着想把这股票套个现,可如何套现?自然的,希望就在眼前这位管董事长身上。
“既然管董收了盛董的股票,我们寻思着……能不能把这股票卖给您……”
不待邱少亭话音落下,旁边却传来一声似嘲似讽的话来。
“哟,瞧这位先生这话说的,我们管董即便再是外地人,也不能让你们这般欺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