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云昌云昌云。
此时此刻,吉遥只能听见这一个名字,耳朵里只有她最后一面决然冷漠的眼神,和清清淡淡一句:“吉遥,你走吧。”然后毫无征兆的抛下她,让人猝不及防,恼羞成怒。
“其实你仔细想想,当年我那么做,也只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吉遥沉默,薄薄的嘴唇抿成直线,不见血色。
“吉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放下,行吗?”
“……这么多年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放不下。”陈晨玲慢慢捂住脸,她站在狭窄的走廊里,肩上抖动着走廊昏沉的光。悲伤潮水般在她身上汹涌,把她的话一浪一浪扑的支离破碎:“我始终没能忘记你,后来我再也没能遇见一个人,关心我,照顾我,体谅我无理取闹——我知道你也在乎我!那时候你也伤心,难过,我都记得……吉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吉遥?”
陈晨玲的哀伤太浓重了。
吉遥仅是站在她身侧,却好像也被澎湃的浪潮沾湿了衣角。
陈晨玲曾是她很好的朋友,吉遥不会忘记,后来离开的决定,也是她自己做的。昌云问她为什么,她想了很久,说:“缘分吧,缘分尽了。”
陈晨玲说那时候她也很难过。是,即便是她放下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偶尔想起。但是现在,再让她回忆当年,除了一个轮廓,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听起来充满希望,无尽美好。
可她不能明白。吉遥双眼低垂,手指磨砂着手机,思绪飘忽不定,却忽然轻声微笑。
她想起昌云第一次跟自己道歉。因为什么她忘了,只记得昌云满脸别扭,自尊、要强,又气势虚弱,梗着脖子跟她说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在乎你,我才不管你死活。”
陈晨玲说,昌云一样很自私。她不否认。
昌云的感情很热烈,颇有些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感觉。有时候吉遥甚至觉得,自己像被她绑架了一样。她是否参加比赛要问她、她要不要留任部门要问她。她把生活全部维系在她一个人身上,有时甚至说:如果有一天你放弃我,这世界就再也没有昌云了。
那段时间,吉遥很抗拒。她不愿意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也不愿意负担这份浓墨重彩的感情。直到后来,她发现昌云自信骄傲背后无尽的脆弱和恐惧,她才渐渐明白,那是昌云给自己的退路。
吉遥离开杀不死她,可是,如果她没有赤诚天真的去爱,她不会再活。
昌云从没被认真的爱过,可她依然相信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所以她追求、寻找,绝不允许自己违背本心。
为什么她愿意包容昌云……因为她每一次挣扎和痛苦背后,源自对自己深重的抱歉和打扰,实在让她无法责怪。
人总是很难舍弃身边对自己温柔照顾的人,其实说这是贪念,也不为过。
陈晨玲对她,她对昌云,昌云对自己。其实都一样。
此时此刻,吉遥站在陈晨玲对面,竟像回到当初的校园,她们并肩而行,太阳在两人头顶散发着光芒。青葱岁月,无限美好。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吉遥低声开口:“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毕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两个人渐渐走散了,不是任何一方的责任,你不用跟我道歉。”
“我现在很好,你应该也不错。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总想着,对未来一点帮助都没有。”
“最后,昌云的事——她确实不那么好,可还没有差到要我放弃她。”
话落了,吉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陈晨玲摇着头不接,哭声渐大。吉遥沉默了会儿,把纸收回去。
“那……再见。”
说完,转身离开。
陈晨玲咻然抬头,吉遥已经走了,她低着头,片刻,拿起手机放在耳边,越走越远,最终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把她层层覆灭、压垮,泪如雨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可她知道,这是结束了。
此时此地,她回忆起自己和昌云仅有的交集。
她问昌云:“你比谁都在乎她,可你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
那时昌云露出困惑的表情,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去争?”
“因为你争取了,哪怕没得到,起码心里舒服啊。”
昌云愣了会儿,然后摇头,露出恬静安然的表情:“我要的是一辈子……而且,我希望她开心。”
酒席没有结束,吉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