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反刚好的昌云,因这一哭,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天。
小少年洲洲顶着两坨高原红偷偷去看了好几次。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实在太奇怪了,不仅让老板大老远亲自去接,这会儿还事无巨细的照料。昌云睡了多久,西河就守了她多久。读报、看、发呆。
昌云睡得并不安稳,眼睛像破旧的水龙头,即使费力的闭紧了,依然断断续续的漏水。
太阳初升时,男人过来问她:“睡下了?”
西河点点头。
“吃点东西吗?”
“昨晚吃的多,这会儿不怎么饿。”
日头高照时,男人又过来问:“好点了吗?”
西河说:“感觉她在做梦,这会儿平静多了。”
渐渐的,太阳落了山,夜色从另一头缓慢的侵蚀过来。西河小睡了会儿,醒时天已完全黑透,身上披了件毯子。揉着眼转半圈,男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黝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西河坐起身,拽下毯子抱在怀里,声音还没打开:“几点了?”她问。
男人说:“快九点了。”
“这么快啊。”
“洲洲给你下了面,去吃点。”
西河默不作声,安静的看着昌云,慢慢的趴在怀里的毯子上。好一会儿,屋里浮起一层温柔的低语:“我看她哭,心里觉得很难受。”
“可我又觉得羡慕。她跑来这儿,没有行李、没有手机,没给自己留退路,可她随时都能回去,她心里还有牵挂……我什么都没了。”
屋里暖烘烘的。晚风扑在窗上,细小的沙石随风而来,玻璃发出清脆的笑声。
满室的悲伤,困熬着,渐渐被煮成粘稠的粥水,岸边的人下不去,水里的人上不来。
男人带走西河。
屋里的灯顺势熄灭。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地处偏远的房子,沙石敲击玻璃,只能听见声音的世界里,像夜里下了雨。人声混杂,抱怨的、躁怒的、讨价还价的。
昌云面无表情的穿过这些声音,手臂却突然被人蛮横的往后拉扯。
“想什么呢!”
昌云胆战心惊,回头却见吉遥眼角弯弯,像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她左手拎伞,右手扯在自己臂上,眼里落着地铁站外滂沱的雨。
昌云傻了:“你——”
吉遥缩着脑袋吐槽:“好啦好啦先别急着感动,还有二十多分钟就查寝了,赶紧回去!”
昌云震惊的发不出声音,她想问你怎么会来?你为什么来?你是怕我淋雨来的吗?无数产生于巨大惊喜又受困于内心天然的否定的问题纠结在她喉头,没等她问,已经被吉遥一只手臂全堵住。
吉遥在原地小幅蹦跳着,皮肤被冷风刮出一层淡紫。她龇牙咧嘴的揽住昌云,巨大的伞花在两人面前哗啦绽开:“冻傻了吗?喊你好几声听不见似的!赶紧回去洗澡,以后出去玩能不能看看天气预报?还有手机,充满电出门是常识吧?平常看着挺精明一姑娘,怎么关键时刻傻呆呆的?”
昌云像只小鸡仔一样被吉遥夹在腋下,劈里啪啦的雨在两人头顶又蹦又跳。呼呼的冷风裹着温度私奔,昌云咬着嘴唇,低着头,心里的温暖却一波一波的漾开,最后涌上她眼眶,涨的她喉头湿热。
“还有,以后去哪给我发个信息。今天要不是我电话打的巧,你准备在山上待一晚?”
昌云说不出话,默默伸手抓住吉遥的衣袂。
吉遥低头,以为她有话要讲:“想说什么?”
风大雨大,昌云鼻头酸涩:“谢谢。”
“啊?”吉遥没听清。飞驰而过的汽车带起突然的噪音,红灯的光亮的刺眼。
眼泪一重,猝不及防的掉下来。昌云猛地低头,伸手抱住吉遥,眼泪蹭在她衣服上。树袋熊般的拥抱,沉默且短暂。
吉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昌云已经揉着眼退到一边,小小一只缩在她身侧。难得乖巧的样子,逗得吉遥低声失笑:“幼稚鬼。”伸手盖住昌云的脑袋,又说:“以后别让人担心了啊。”声音不自觉变的温柔,就像在面对自己家的小朋友。
昌云低头,应。
雨下着下着停了。昌云低着头往前走,走着走着,马路变成地板,抬头天朗气清,身边围绕着一团团不知道报什么社团的新生,脚上像被人系了绳子,笔直地走向一间教室。讲台上写着初试现场,站着正自我介绍的男孩儿,拿着纸笔记录的女孩儿抬头看见她,立马招手:“昌云!你怎么才来,快,来坐。”
她笑一笑,走过去。
女孩儿凑过来:“吃饭了吗?”
昌云摇摇头。
“哎呀,你应该吃了再来,一时半会儿走不掉呢,可能要两点才能结束——你下午有课吗?”
昌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