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位于云雾街北侧不远处的市口。临近正午,今儿天色大好,阳照充足。
刑台上挂着沉重锁链,从左至右三根方柱以链为结。刑场正中央跪着个全身素白的男子,前胸后背皆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他双手被缚到身后,背着一根长长的木条直至后脑。
木条上写着此犯人的姓名,及其犯下的最为沉重的一条罪行。
莫那娄古德,故意谋杀罪等。
此时已是午时二刻,再有一刻便到了正阳最烈时,即问斩时刻。
早在此前一个时辰,安仁北岛的汛地陆元治,亲自押送囚车游街,车周围着两圈衙役侍卫防守。
台上那人是什么表情?
依温韵之说,那是不甘。
人群中有人在旁议论,正四品的营使莫那娄古德被他们的正五品的汛地处斩,以下斩上,依律法理应向上级汇报押送至敦海北界的海城问斩,如今却在安仁北岛问斩,这是何等重罪?
“这人好生面熟,倒是经常在云雾街瞧见他去吃饭。”
“正四品营使,这官可不小,先前游街的时候听说他罪过大着呢。”
“都什么罪啊?”
“多着呢,什么冒名顶替,戕害同乡平民,胁迫杀人……对了,就昨儿那个神庙焦尸,其中一位行凶者就是他胁迫的。”
“哟,不会说的是田家吧?”
“可不是吗,听说儿子还没回家呢……”
浑身赤膀的监斩官拿着把弯刀从台后走至台前,他拿起身侧备好的酒坛子,灌入口中,喉间微动,接着朝刀刃上喷洒,放回酒坛。他扭着脖子活动肩膀,侧头朝莫那娄古德问了句:“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抓紧。”
而莫那娄古德听此一言嗤笑一声,只阴恻恻地抬起头朝人群中的某处看去。
温韵之对上他的双眼时,背脊一阵发凉,他虽一言未发,却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何为恶意。
盯久了便发觉,他不仅仅是看向自己,更多的是看向她身边的……荀钰。
监斩官未听到回应,只当他是死到临头看开了,便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抬头瞧着云端上的烈阳。
烈阳的日晕映出三层光圈,随着监斩官的一声高喊。
“午时三刻已到,斩!”
莫那娄古德背上的长木板被抽离,随手扔在一旁地上。
监斩官被酒浸过的弯刀高举头顶,烈阳打在弯刀上,折出刺眼的光芒。
莫那娄古德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电光火石间,只听人群中响起几声:“刀下留人!”
温韵之顺着声音望去,好几个人身着素服,却一个个都腰佩弯刀,她敛了敛眉心下了然,这是青山航队上的海兵。
莫那娄古德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心中起了一丝生意,他朝人群处望去,一双眼里填满了渴求。
同一时间,监斩官听了那声刀下留人的确身形微滞,他朝人群里声响处来源瞧上一眼,手下的动作不停,眼到手到。
“咕噜噜。”
血溅三尺,人头落地。顺着刑台的木板滚了一圈又一圈。
温韵之不自觉地捏上了荀钰的袖襟,身侧异动,引得荀钰低首侧目,他遥遥一眼并未将袖子甩开,任由着温韵之捏着。
“船长!”头个冲到刑场底下的那人大喊一声,他恶狠狠地瞪着监斩官道,“都喊了刀下留人,你为何不停?”
“我没瞧见你手上有任何明令批,何况这名囚犯,罄竹难,死刑难逃。”监斩官面无表情,他随意扫过地上那张被抽离的木条板,一个大写的斩字,被朱笔圈起。
木条板上的圈斩,代表着此次斩首,由汛地陆元治批准授意,若无他的手印信条,执刑不得耽搁。
显而易见的,这些叫喊着刀下留人的几个人,皆无这样的信物。否则也不会只喊话,怕是早就将手印信条拿在手中冲到台下,何故如今这般?
“你得了谁的首肯?”邢台旁的海兵追问道。
“上头的指示。”监斩官用布条将刀上的献血拭去,接着指挥着人来收尸,独留个人头在台上示众,杀鸡儆猴,警醒世人。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在安仁北岛上官职最大的便是正四品的莫那娄古德,如今死的也是他,这其中是否有隐情,这些海兵尚未知晓,他们只知道,一夜之间风向变动,昔日的船长,今日的阶下囚。
温韵之指尖还捏着荀钰的袖襟,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未能缓过神来。这是她第一次瞧行刑,第一次瞧见人头落地,那声音闷响不多大声,却深入脑海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