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钰见她低着头,久久未曾回应,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后背一阵发紧。她不会是……哭了罢?
只见温韵之抬起头时,山眉微蹙,日光下的姑娘神色暗淡,不复往日的皎月闪烁。
“师傅,我们如今这是多管闲事么?可是背离了我们的初衷呢?”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语气里的自疑直叫人闻之心疼。
“不是。”他回应她的是坚定的语气,强有力的肯定,“你既知你父亲的死与温筠海脱不了干系。你知那苍鹰玉佩与他有关,而莫那娄古德又有,怎不算线索?只是敌人太过狡猾,这些努力并不白费。”
她从未听荀钰如此认真的语气,就连曾经上课教时都比不得的认真。如今得了师傅的肯首,温韵之就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她深呼了几息,调整心态,半晌面色又恢复如常道:“我明白了。这条线索断了,还会有下个线索,下下个线索。只要人在世上行走,总会留下痕迹的。”她超前走了两步,荀钰还停在原地,于是她回首扬起了笑颜,真心实意地道了句,“谢谢你,师傅。”
这几日以来的郁气全然消散,眉眼之中多了份坚定。她想通了,自己并非是孤身奋战,她的身后有萝桃,有荀钰,如今还多了即将同她一起的卫伊朵哈,她的渴求之路,有并肩的人。
姑娘的眉眼灿阳影烁,就像是无人探寻的琥珀,正在探寻一条无人行走的道路,一往无前的坚定,熠熠生辉。荀钰望着她指尖微动,腕间的佛珠轻响,心田中有什么东西胀胀发酸,被人捏核桃一般轻敲。
他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生硬地说了声:“回去收拾东西走了。”他不过见她如溺海,拉了一把从前的自己。
原定的计划是打造好了三人的兵器便离岛,如今卫伊朵哈提前将两把长枪造好,昨日又保证今日能出炉。她要跟着一起上路,荀钰只怕是没造好都要上船走。
大不了登船走了慢慢来,有卫伊朵哈在,还怕没武器么。
萝桃早早地将随身行装收完坐在堂口朝街上张望。
一到了客栈门口,王三喜几人坐在客栈外的桌旁闲聊,萝桃瞧见两人回来,一个箭步上前关切道:“船长、夫子,你们早些去哪了?我一觉醒来没了人影,可给吓坏了。”
正要回了萝桃的话,自她身后缓缓走来一女子,正是卫伊朵哈。
“回头再说罢。”温韵之安抚地拍了拍萝桃的胳膊,又朝着卫伊朵哈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卫伊朵哈摇了摇头:“我爹借你两个人手回去搬箱子了,一会在你们船舰处会面。”
“那走吧。”温韵之手提着包袱,与两姑娘一路说说笑笑。
沿着林道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不多时几人便到了船舰停靠的戈滩边。
王三喜几人率先登船,将带的行李物件统统运上船。
这艘船用的是绳梯,也有木梯,只是需要人工放下,上船下船得有人接应。
卫毅找人运来的箱子又大又沉,得两人抬才抬动。
王三喜叫人来抬的时候,心理没做好准备,第一下竟没抬动,他苦着脸问道:“姑奶奶,你这是带了什么物什?”
“我替你们造兵磨刃,你说带的什么。”卫伊朵哈眨了眨眼反问道。她箱子里的东西多,别看她爹虽是叫了两人去抬,可她爹劲大力足,一个人顶两个使。
“你不会是把锤子、铁砧、锉刀那些个家伙事全带了吧!”王三喜抬箱子的胳膊微微发颤,这可怎么带上船,得卸了货分批上吧。
“还有开采的稿子。”卫伊朵哈适宜的补道。
除却这厢的拌嘴,卫毅找温韵之到一旁去说话,他看着与记忆中相似的眉眼,终是确认了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温韵之心神一震,她停了半息,有些着急道:“先生认识家父吗?”
“温霆大人在敦海之上,谁人不知他雷霆大提督的名号。”卫毅听言低声笑了笑。
“可家父半年前……”温韵之心绪低落,将半年前的遭遇囫囵概括,大致说了父亲因病离世,如今的提督是二叔。
“难怪这几月来这修造甲器的航队气氛紧张……”卫毅喃喃低语,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递给她,“这是你父亲托我转交给你的。他去年夏天来这的时候给我的,说要是遇见了你,就交给你。你要临走了才想起来。”
她接过锦囊好好收了起来:“谢谢先生。”喉间涩涩的。
“对了。”卫毅回忆片刻道,“你父亲来的时候问了我好些关于庙会和祭祀的细节,就是敦海北界陆汛地所在的安仁北岛,再过半月就是他们的神祭大典,回头你也可以去问我女儿,她都晓得。朵哈有些小性子,恳求姑娘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的,先生言重了。韵之还要多谢先生相告家父的事。”温韵之眼里藏不住的感激。
风吹浪打,随着厚重刺耳的铁链摩擦声响,浪花之上,是卫伊朵哈远远要喊的:“爹爹!再会!”
闲下来时,温韵之将卫毅交付的锦囊打开,看清了里头的物什,面色沉沉。
“去安仁北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