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前甚少接触棋,从前在温府,温霆只请了些翰林院退休的先生来家教习字,她喜筝,常常为逃背去乐坊,为此少不了多挨先生几个板子。整日光是学这两样都废了她的全部心神,她只顾着学宫商角徵羽的韵律如何动人,又如何与先生斗智斗勇,棋画更是从未碰过。也就是拜师荀钰后,才从他那知晓些规则,兴起拉着他下了两盘。
结局自是荀钰胜自个输落满盘,也就再未提过。
想都没想,温韵之便委婉回道:“我不懂棋,只知规则,下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只一盘,你想知道的,皆在棋中有解。”沈逐月仍锲而不舍地坚持。
他这般坚持,温韵之便没再说什么,只颔首道了声:“好。”
总归是她都说过了自己不懂棋。
沈逐月扫了一眼子母钟,适时提醒道:“水开了,我去拿棋。”
夕辉客栈堂下四座空落落的,只余三人尚坐桌椅旁谈。萝桃坐在其中拉着林清秋、谢忱碧二人聊着所见所闻,几人时而惊异时而然欢笑。
然下早已不见荀钰踪迹。
“唔……怎么聊了这么久,船长还未聊完么。”萝桃低喃着抱怨一声。
林清秋闪烁着眸光小声怯怯安慰道:“许是身世来由问得细,难免要久些。”
二楼廊道尽头的窗户大敞,风自窗吹进卷动,月亮早已爬至天穹,入夜后隐有些许凉意。
荀钰木着张脸依靠在会客厢房隔壁的廊门上,耳边不时传来落子与惊疑恍然,又时而两声轻笑,叫人胸口生闷。
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根本用不着去猜,他们在下棋,竟还下得如此开心。
分明与自己下棋时,只两盘就犯瞌睡耍懒的人,此时竟与那厮下了四盘!
他也不是故意要在这处偷听,只不过是回房途经恰巧听见里头人说要下棋,便停留片刻。
耳边的惊奇声更响了些。
“竟还能这样?这招又是什么?该当何解?”
熟悉的声音传出,原先本是听着叫人安心的声,如今竟也令人胸闷烦躁。特别是听着里头另一男子的低笑声。
“我教你。”
荀钰再也忍不住了,他重重呼了口浊气,敲响会客房的门钹。
“进。”温韵之应声道。
荀钰推门而入时,温韵之正低头瞧着棋盘,一副专注的模样,瞧她这样,心中的无名火不由烧得更旺了些,就连他也不知哪生来的气。他沉声冷言道:“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续商议吧。”
坐于圆凳上的沈逐月身形未动,只瞧着温韵之的眼,又敛眉收拾残棋。
温韵之闻声如临大敌站起身来,恰巧对上荀钰那双冷眼,一时不知怎得,心中虚得很。她回首望向窗外,道了句:“啊……时辰的确不早了,沈先生请回吧。”
先生?
荀钰默不作声地又吸了口气,只侧过身去,一手抵着房门让它大开。
请离的意味不要太过明显。
沈逐月躬手作揖行礼,临行前经过荀钰时两人深深相望,他唇角一勾,刻意扬声道:“不急一时,来日方长。再会,船长。”
荀钰眯了眯烟眸冷眼睨他,他随着沈逐月的步伐走出厢房,站在廊道上朝下目送着沈逐月下楼出客栈。
萝桃那个丫头也不知同他说了两句什么,笑着同他再见去落客栈门锁。
温韵之站在原地都没敢出门相送,她光是瞧着荀钰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脊背上的寒毛便立了。
他唇角的弧度,比之前上楼时,更下了!
果不其然,温韵之盯着门口的动静,便见荀钰回过头来盯着自己,一步一步踏进门里,将房门带了起来,周身的气压低到了低谷。
温韵之警铃大作,他关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