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巾豪有时候无法相信2008已经过去11年了。
那年她刚从一场大病中休整过来,继承了牺牲母亲的警号,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
第一次换上警衣的那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母亲。
人会在长大的某个瞬间突然从自己身上看到父母的影子,哪怕对方已经亡故多年。
有时候基因比记忆更诚实地记录着已经逝去的人。
那时候还穿着89式橄榄绿警服的母亲正值盛年,没有人会想到她甚至没能等到警队换上99式藏蓝色制服就牺牲。
能吃苦的人总有吃不完的苦。
母亲离世一年后,父亲的实验室爆炸,谢巾豪彻底成了孤儿。
十三岁的谢巾豪被母亲昔日部队的战友收养,从普洱来到了四百公里外的春城。
从边地小城到省城,从派出所民警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女儿,人生辛苦又离奇。
2008年,彼时二十二岁的谢巾豪从公大毕业,在养母谢英姿的协调下在市局刑警队做了一名警察。
那是很特别的一年,北京在等待举办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会,世界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等着证明自己的国家。
所以也有些不安分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比如前不久,一架从乌鲁木齐飞往北京的航班上竟然有人策划劫机,如果不是机敏过人的空姐发现了卫生间奇怪的味道,或许他们真的能得逞。
那是记忆里三月的第一天。
春城的春天,一个本该平安无事的周六夜晚。
谢剑虹要去北京出差,本身预定了机票,后来因为有事耽搁了,索性退票改成了火车。
因为是周末,谢巾豪打算先把姐姐送到车站再回所里,顺道带份刀敬的小锅米线回去投喂师傅。
“你不买张站台票送我进去?”
“你是去闯关东还是走西口?下南洋?怎么不让我直接把你送北京呢?有那两块站台票钱,我不如留着买烤乳扇吃。快进站吧,我的大小姐,我还得给师傅买饭去呢。”
“好啊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姐姐不如师傅就算了,现在连烤乳扇都比不上了是吧?”
“嗯,确实比不上。以后谁再给你贴钱换软卧谁是傻子。”
离发车还有不到半小时,谢剑虹才放开妹妹进站。
谢巾豪从德克士买了杯可乐,打算在站前广场的那只铜牛下面喝完再回去。
不然让师傅看到,又要念叨喝碳酸饮料会骨质疏松了。
等吸到最后一口,她已经没法装作没看见了,毕竟那个小男孩盯着她有半杯可乐的时间了。
“想喝?”她摇了摇已经空杯的可乐问小孩。
戴眼镜的男孩点点头。
“不可以哦。小孩不能喝碳酸饮料,而且我们不认识,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不能喝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可你不是警察吗?警察不会骗人的,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谢巾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制服,觉得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想喝可乐也算困难了?
想到自己还能被小孩拿捏了不成,便道:“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警察呢?就凭这身衣服吗?如果我买了身假的穿着到处骗人呢?我又没给你出示我的证件。”
男孩向上抬了抬眼镜,若有所思了几秒,旋即笃定地道:“这种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刑法里不是规定说穿戴军人服饰,冒充军警人员谋取非法利益,就构成‘冒充军警人员招摇撞骗罪’吗?你如果是假的,那穿出来招摇过市,万一遇上真警察怎么办?”
谢巾豪:“……你上辈子的事没忘干净?”
男孩不耐烦地瘪了瘪嘴,委屈道:“都是我奶奶讲的,又不是我编的。”
回头看了看售票厅的方向,焦急道:“所以你到底能不能请我喝可乐吗?再过一会我奶奶就要回来了。”
行吧,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巾豪从背包里取出了另一杯可乐,本来是夜班的快乐水。
她递给男孩:“喏,你奶奶回来可别说是我给的。感觉你奶奶是很厉害的人,我可惹不起。”
男孩开心地接过可乐,猛吸了一口,骄傲地道:“不会的,我奶奶很好说话的。她是法学院的老师,经常备完课先给我讲一遍,还问我能不能听懂?”
那张几乎是埋在吸管里的小脸突然抬起来,调皮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像你这么大的哥哥姐姐们太笨了,拿我练练手吧。”
谢巾豪:“?”
她不打算再和小孩扯皮了,道了声再见想走。小孩却突然拉住她,让她陪自己等奶奶回来,还说奶奶看到她会开心的。
好吧,好人做到头,送佛送到西。
站着无聊,她开始没话找话:“小朋友,有人说过你像《三年二班》v里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吗?”
还没听到答案,原本平静的站前广场突然之间乱作一团。
从售票大厅的方向突然涌出了很多四散奔逃的人,像是在避开毫无预兆爆发的山洪一样狼狈。